他走到她面前,低声问:“你去过桂宫?”
“是。”
他不再看她,抱住儿子。他像病人一样不断地颤抖,神情麻木如死灰。
“父皇,你怎么啦?我在,我在!”天寰喊道。他用小拳头捶打皇帝,带着哭音。
皇帝眼中涌出了泪,他抱着天寰,号啕大哭。
她心中一凉。这薄幸的男子,本来已打算丢弃他们。此刻,他却只有这个小小的儿子的保护。
卢清致走到了正殿,脚步一停。她将再也看不到那对父子在一起了。
她将文成帝的几件旧衣服折叠起来,安放在箱笼内。手下抚过一件雪白的袍子,她恍惚回到了入宫见皇后的那天。
她十六岁,他十七岁。她蓦然想起那白衣少年对远处的她匆匆一瞥。
重新来过一次,他和她难道不会错过?
她抱着陈年的白衫,听鼓声沉沉,这长夜才刚开始。
角调:皇帝岚辉
暖絮软红,知人春愁无力。此夜难寐,对皇帝岚辉也不例外。
专宠皇宫的袁夫人因感染风寒而早早入睡。他俩的小女儿夏初正躺在摇篮床内,还不能清楚地说话。岚辉靠着摇床,端详着她。孩子的眉目酷似他母后章德。
他本人幼年也像母后。可他长成男人后,是个风吹日晒的军人,逐渐就不那么相似了。
红颜薄命,他不希望在她身上印证;倾国倾城,他可不愿她那样辛苦。
北帝驾崩的消息传来,他惋惜,毕竟那个人还年轻。想必皇宫内孤儿寡母处境艰难。从前自己的父皇早逝,母后那般手段的女人都是用心血来换日子,一天一天熬到他成年才撒手人寰。北朝卢太后并不部政,以贤惠出名。权王奸臣重围,那小皇帝怎能保住性命?他倒是替他们发愁。
有时候,他也觉得母后狠。但没有母后的铁腕,他今天如何能坐稳帝位?
王绍等人秘密建议,可以在新北帝年幼孤弱、北朝政局动荡的时候,图谋北疆。他没有答应。他不是乘人之危的人。为了表示对北朝的友善、对其先帝的哀悼,他还下旨令南朝都城禁止娱乐三天。
人们说文成帝是个绝美的男子,爱好丹青与美女,喜欢乐器与美酒。
岚辉不同。他除了朝政戎马,谈不上有爱好。只要是他认为应该做的事,就会坚定不移地去做。
袁夫人像是梦魇了,他忙走到里间。银发衬着那张天生丽质的脸,她喃喃地呼唤:“灵隽……”
他收住步子,他已经好几年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灵隽是谁?她为何要在梦中念叨?他从来不问。
因为他给地她承诺:守护她,就不问她的过去。
他跟着母后学习政务多年,不傻。可是,他不想知道答案。
对爱人仁慈,就是对自己宽容;对从前糊涂,才能给将来机会。
情,手心能握到多少,便是多少。就像他在疆场上浴血战斗,一寸寸地夺回失地。
他不想唤醒阿袁,看着她面上的痛苦,又不忍心。
他抽出野王笛,违反自己的禁令,在昭阳殿前吹奏,温暖的曲调从笛孙中飘上重霄。
阿袁似乎醒来了。他装作不知,还是沉浸在曲子里。
这首曲子是他童年时修竹和母后合奏过的。修竹是他的挚友。
其实他遇到阿袁那天,恰是修竹和母后的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