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皇帝身体抱恙,乾清宫内伺候的人尽皆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宫殿里极为寂静。
正因如此,稍有响动,声音便会被加倍放大。
乾清宫东暖阁中,康熙坐在卧榻上头,身子倚在靠垫上,一只手搭着扶手靠枕,边上的矮几上摆着茶具和几本奏折。
从姿势来看,病中的皇帝必须借助靠垫靠枕才能端坐,身体的虚弱已经很明显了。
胤禩恭敬地行礼:“不孝子胤禩见过汗阿玛!恭请汗阿玛圣安!”
“起来吧,不要行那些虚礼了。”
胤禩直起身,还没说话,皇帝就先开口了:“我看你最近清减了许多,是否府上的人没有好好伺候?”
这个关心太硬核,胤禩噎了一瞬,才道:“不干他们的事。是儿子在府中反省,一直都没什么胃口。再加上这些日子弘旺病了,儿子心焦上火,这才有些瘦了。”
胤禩的话说得很真诚,这时候他不是皇帝的臣子,而是儿子。聊家常嘛,只要注意不犯忌讳,那许多话都可以说。
“况且儿子是汗阿玛的皇子,有汗阿玛看顾,哪有奴才胆大包天,敢欺凌皇子的。倒是汗阿玛是天下万民之所系,还需宽慰心神、保重龙体才是。
近来大事频发,牵动汗阿玛心神,儿子又鬼迷心窍,行事失当……都是儿子不争气,辜负了汗阿玛的期望,让汗阿玛失望了。”
胤禩说这些话的时候是真心实意的,康熙能看出来。
“鬼迷心窍,我看你确实是鬼迷心窍!张明德到你府上,你就应该将他逐出去,还留这等居心叵测之人在府中妖言惑众。人人都说你八阿哥聪明,什么聪明,都是小聪明!”
分明是叫人来和好的,温情关怀的话才刚说完一句,老爷子就开骂。
胤禩措不及防,但心中却放松下来。
愿意发火,语气又不重,汗阿玛已经消气了。
“儿子知道,只是心中有顾虑。若张明德是直接上门或是我自己找来的,那赶出去也就罢了,有普奇举荐,倒不好轻易拒绝了。”
张明德案之前的处理结果中,最先接触他的顺承郡王布穆巴、顺承郡王长史阿禄、似乎只是打了个酱油的辅国公赖士,都被判无罪释放,只有胤禩和镇国公普奇两个倒霉鬼以知情不报的罪名被革去爵位,沦为闲散宗室。
当时的胤禩还不知道自己会因为普奇倒霉,以他为人处世的一贯方针,当然要给宗亲一个面子。
康熙也知道胤禩的脾气,但这并不妨碍他教训儿子:“你就是这样讲虚名、好面子,什么人都要拉拢,这下好了,栽在区区一个草民手中。朕是你的阿玛,你将听到的话如实相告,难道朕会对你怎么样吗?
相面之人,为得贵人信任,言辞最是夸张、无忌。朕也看了张明德的供词,他说你‘丰神清逸、仁谊敦厚、福寿绵长、诚贵相也’,看似神奇,实则敷衍之极。你是皇子阿哥,朕亲封为贝勒,自然福泽深厚,何须相面人多言。
他住普奇家中,普奇带他来与你看面,难不成还不会将你的身份透露给他?他都已经知晓你的身份,编什么瞎话骗你,便只看他自己了。你竟连这点都猜不透!”
胤禩关在府中的这些天,已经反省过了。
康熙说的话,他自己都想过,而且事实就像皇帝训斥的那样,这样模棱两可的话,他会上当,也是被张明德后来说他“后必大贵”的话蒙了心。如果不是张明德说出了刺杀太子的惊人之语,他说不定还真会继续将此人奉为座上宾。
皇帝的训斥,胤禩照单全收:“汗阿玛说的是,儿子确实是昏了头了,到此人妄言刺杀太子,才识破此人面目,将他赶走。”
东暖阁内突然完全安静下来。
胤禩主动提起张明德里谋刺太子的内容——这是胤禩被革爵、皇帝屡次训斥他的原因,也是扎在他们父子之间的一根刺——康熙的表情明显僵了一瞬。
原本皇帝叫胤禩来和好,是要将这件事含糊揭过去,从此他们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胤禩没有“心怀远大”、暗中相面,康熙也没有将儿子骂个狗血淋头,还将胤禩的出身、性格、福晋、子嗣全都揪出来一通批判。
可是现在胤禩主动提到了这件事,他们就得直面父子之间最大的矛盾冲突了。
“你能识破张明德的狼子野心,甚好。可为何不早些密奏于朕,反倒要等到胤禔出首?你有空与几个兄弟说,都没时间和朕聊聊么?”
“是儿-->>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