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区晚间凉风习习,虽说是在旅游闹市区,可深更半夜多少还是让人觉得有些心慌。路灯摇曳一直通向不远山里,白天热闹的小店旅馆这会儿唯独剩下的也只一缕灯光而已,路上偶尔摇摇晃晃走过几个喝的烂醉的游人慢慢赶回旅店。我和张煜拉开一段距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在那些齐道而行的鬼后头。若说之前隔着窗户远望看的并不真切,这会儿我俩算是看的清清楚楚,鬼魂散出发虚白空无的淡光,其中不少身着僧袍,手里托着一盏同早晨在少林寺见到的祈福灯摸样的明灯,其余穿着各个年代的便服,跟在身后膜拜前行。
他们一路喃喃念叨着走向少林寺方向,张煜轻轻推一把我面带不解:“这些鬼要干什么?难道是去少林寺朝圣不成?”我摇摇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眼前道路突然黯淡下来,路灯只到入山口子,少林寺旁四处环荫伸手不见五指,我们俩只能靠着魂魄与他们手中油灯颤颤的火光勉强分别方向。四处皆暗唯独寺里依旧远远可见烛火微光,好若凡俗之中菩提点亮的一盏青莲宝灯。
众鬼在少林寺大门前停了下来,寺门紧闭,我不禁着了慌。看样子他们是要进少林寺,可阿飘自带穿墙术,咱大活人一个这大半夜要想跟进去就难了,少林寺老气派的围墙建的老高不说,就算哥身手矫健给他翻了进去,凭着哥这到哪儿哪儿闹鬼的柯南命,那十有**得被发现,你丫的,这可是少林寺,里头个个是高手,万一人家大师不等哥解释就是一掌……咳咳,楼主,灯光音响music,大家一起唱,你挑着担,我牵着马。师傅,大师兄今儿放假,方丈让小哥陪你上西天来了。
阿飘们在少林寺门前祭拜了一番转身向寺后绕了过去,好啊,想哥可是名扬地府堂堂阳间鬼差办主任,咱一代清官造福鬼民,大伙儿有情有义那肯定是舍不得让咱陪师傅上路。我向张煜一招手赶紧也跟了上去,绕过少林寺向山上走了又有约莫半里来路,寂寥的林子里孤零零立着一座塔楼,塔旁还有一间阁楼,样子倾颓破旧布满灰尘,所有的鬼突然一脸肃然起敬,纷纷一抖身子化作白光向着塔楼鱼贯而入。塔楼下是地宫,也就是阴宅,鬼能进入,人要想进去那就只能挖个大坑了,可当下前有阿飘后有方丈,我不服气的吞口口水躲在树丫子后头也只能选择按兵不动。
千辛万苦终于等到所有的鬼都进了地宫,我坐下身刚要喘口气,突然一位穿着僧袍的大师慢慢悠悠又从下头钻了出来,我一个激灵赶紧又窜了起来紧紧盯着他。那鬼手持莲花灯进了塔旁的破楼,楼共有三层,逐层亮起灯光,那鬼回到楼下恭敬一拜将灯放在楼前,一溜烟儿重新钻进了地宫。
四周再没一点动静,凄冷的灯光摇曳的莫名有些诡异。灯光下可见楼门前挂着块满是蜘蛛网的破牌匾,我眯起眼睛一瞅,就见上头写着三字:藏经阁。嘿,我突然激动起来,没想到哥这么误打误撞就到了传说中的少林藏经阁,你说我要进去溜达一圈一不小心找着本灭迹江湖的武林秘籍,得嘞!我胡思乱想满心美滋滋的,张煜站起身警惕的四周回望一圈,他拍拍衣服上的灰尘把我从树丫子里拽了起来:“看样子那些鬼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出来,既然都跟到这儿了,进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你要的东西。”
我看看张煜呵呵一笑,小子两眼锃亮面露红光,切,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自个儿想去就直说呗。我和张煜蹑手蹑脚绕过塔楼到了藏经阁前头,楼门千疮百孔漏风吹得嘎嘎响,咳咳,俗话说得好,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何陋之有,咱不能光看外表。我推开门咱俩争先恐后冲进屋里屏息四周一阵张望,我左看右看连耗子洞都翻了个遍。我得出了个伟大的决定,这年头物价上涨门票贼贵贼贵的,那诸葛庐和子云亭咱还是甭去了,你丫的除了刚儿放上的一盏破灯啥也没有!
楼里比楼外更加破旧,一看就是早已废弃多年,山里常年潮湿,地板早已腐朽湿烂,楼梯破裂上楼时候一步三颤着实让人提心吊胆,风透过墙上缝隙在空荡的楼阁里盘旋起阵阵阴冷寒意。我和张煜在底楼二楼仔细查看了一遍,除了两盏亮着的莲灯一无所有,二楼通往三楼的楼梯已经从中裂开根本没法上去,楼上地板被蝼蚁蛀食开一块不大的口子,我抬头向后退了几步努力想透过缺口看到楼上情景,也只是火光照亮下满是尘埃的空荡大厅。
我没趣儿的叹口气,看来这武林绝学是得不上了,楼里虽然隐约能感觉到几分阴气,可附近众鬼聚集又长久没人居住缺少阳气,阴气稍盛根本不足为奇。看样子佛骨油并不在楼里,我从二楼窗户向外望了望,那些进到塔楼里的鬼依然没有动静,我松了一口气,我四周望了望目光突然凝在了楼门前一缕微弱亮光上,说来奇怪,今夜天气并不好,更兼在山里夜风极大,先前那鬼摆在楼门前的莲灯百般摇曳却偏偏没有熄灭。楼里既然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我叫一句张煜两人攥紧扶手便开始慢慢向楼下走去,想干脆回之前蹲点观察的小林子里等那些阿飘出来再看情况看看能不能得到些有用的消息。
下楼刚走到一半功夫,突然耳边传来“咚”的一声,我心顿时一沉,你丫的这楼都破成这幅德行了,万一受不住我俩老爷们的体重来了个嘎嘣脆,你说这要摔下去倒也不高,哥虎躯强健经打耐摔,那顶多也就蹭破点儿皮,可这发出大动静万一要是惊动了刚儿下到塔楼底下那群组织本地鬼民开大会的大师级阿飘,咱说不准从此就得加入他们的行列了。我收住脚不敢再动弹,我立刻拦住身后的张煜着急向脚下看去,我不由一愣,楼梯虽破却并没有要裂开的迹象。张煜皱了皱眉:“高富帅,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没什么,可能是我听错了,此地不宜久留,那群鬼很随时可能从地宫出来,我们还是赶紧走吧……”我不好意思的回答心里却莫名有些不踏实,我暗暗观察了圈四周连个鬼影子都没看着,我给自己宽宽心继续慢慢挪动起脚步来。走了还没两步,突然又是“咚”的一声,比上一趟更加清晰,这回不光是我,张煜显然也听到了,他低头看了看和我先前一样满脸不解,他一个激灵随即望向了我,他把之前一直带在身上的清目符学我先前样子揉个团吞了下去,他东张西望一阵压低了声音:“四周没有东西,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满头大汗老老实实告诉张煜,四周空无一物,我俩却都直直定在原地不敢动弹,过了不久,耳边传来又是“咚”的一声,张煜猛地一抬头,三楼地板上的漏洞除了烛火的亮光再看不到其他东西,张煜咬了咬牙向着我一抬手:“声音是从上头传出来的,似乎很有规律,就像是……”张煜说到这儿突然卡了壳,他拧着眉梢苦苦思索起来,我也在脑海里琢磨了一阵,早上在少林寺听到的各种声音杂乱交织在一起此刻一股脑涌了上来,我眼前突然一亮:“我知道了,是木鱼!”
“咚——咚——咚——”我和张煜死死盯着顶楼不再说话,孤寂深夜木鱼清脆一声声回响,张煜脸色显得有些难看,他点上根烟深吸一口,烟雾在眼前升腾朦胧,他定了定神看我:“这事我没主意,还得听你的,我们现在怎么办?”张煜这话说的我一蒙,若是想逃,下楼不过两步路的功夫,我又带着符咒香火随时可以做法,就算楼上是鬼追下来,即使斗不过他想要逃出升天应该也还绰绰有余。可话说回来,咱们刚在藏经阁满心琢磨着找宝贝没有过多防备已经闹出了不小动静,若在楼上不管是鬼是人恐怕都早已发觉,如果一心想要加害我们,根本没必要等到这时候。再来既然已经一路跟到了这里,再上一步没准就能得到佛骨油的下落。我张了张嘴正想做决定,可刚看一眼张煜却偏偏又犹豫起来。如今我们身处山间,最近离少林寺也还有些距离,又明知外头塔楼下随时可能冒出来几十几百号孤魂野鬼,楼上的情况我们也压根没底,张煜整天一副牛样对付人来怎样我不知道,但我清楚他小子对付起鬼根本没一点儿经验,这种情况下我俩绝对不能分开行动,但我若是和他一起上楼命里犯冲遇上个修炼千年的厉鬼老妖,我这实战经验虽然丰富,可咱那黄大参谋长今儿不没来嘛,我心里不踏实怵的慌,要是一个万一单顾上了自个儿顾不上张煜,完了,这棺材费纸钱费精神损失费你让我上哪儿掏?
张煜看我犹豫不决一声嗤笑,他抖掉燃尽的烟蒂满脸不屑:“放心,老子的事犯不着你小子费心,你就一句话,上还是不上吧?”“既然兄弟你这么说了,那咱就上去看看。”虽说我向来看不惯张煜整天一副自命清高的样子,可这小子要是比起刘二宇和黄符,那可精细多了,他既然放得出这话肯定留了把后手,要是再不来个干脆反而显得我没这胆量。
回到二楼通向三楼楼梯的地方,木鱼声比先前在一楼楼梯听到时清晰了不少,在空楼回荡冥冥好似钟声震颤浑然。楼梯旁竖着根立柱,我扶着柱子慢慢向上,可走了才不多几步便到了空档口,楼梯从中间断裂开好几级根本跨不过去,张煜一直跟在我身后,他摇摇头把我拉到一边,他仔细看了看剩余两极台阶的位置,他突然一个俯身,他脚尖紧勾两手搭紧上面台阶,他咬牙冷冷道:“从我身上踏过去,要快,一鼓作气冲上去,不然我俩都得摔下去。”“这……”我始料不及霎时愣在了原地,张煜指尖一阵颤动,紧抠住木板惹得缝隙嘎嘎直响,仿佛随时都会断裂,“那你怎么办?总不能把你丢在这儿吧?”我心口一悸冲他吼道,张煜依旧不冷不热的哼哼,他吃力转过头瞪我一眼:“你要有空说废话就别浪费时间赶紧过去,我已经说了,老子的事不用你插手!”
事到如今已经没了退路,从认识张煜到现在,不得不说我欠了他不少人情,他小子明明看我百般不爽,却偏偏次次都不顾性命的帮我,若是光说为了媛媛,凭他的个性总让人觉得太过牵强。虽说大家一路生死与共走到这里,可对张煜我却迟迟放不下戒备,甚至比起先前认识并不久的龚遂和王帆更加浓重,得,您老可别觉着哥这么想是因为那小子和咱是情敌,本差爷宽宏大量可没这么小心眼儿,不过说来也怪,我对张煜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总觉得这小子的底细远远不止当前我们所知道的。
“你还等什么,快啊!”张煜指关节攥的一阵青白,看我迟迟傻站在原地他终于忍无可忍一声怒喝,我心一哆嗦泛起一阵负罪感,我平复了下心情点点头,但愿一切都是我杞人忧天。“兄弟,那你挺住。”我低声一句退后两步冲上前踏着张煜后背纵身跃到上面台阶,整个楼梯剧烈的晃动起来,张煜脚下一蹬一个翻身跃了上来,他拽住我匆忙向楼上跑:“你他妈的发什么呆,楼梯就要塌了!”
我和张煜跌跌撞撞前脚方才踏上积满灰尘的楼板,便听身后楼梯轰然倒下,灰尘漫天我忍不住俯身一阵咳嗽。我摔坐在地上咬牙擦了一把冷汗,万一再慢一步,摔下去的可就不光光是楼梯一堆没用的破木头了。我回身用手肘一捅张煜:“多谢,兄弟身手不错,这个人情算我欠你的。”“罢了。”张煜满不在乎的草草应和一句。“咚——咚——咚——”木鱼声此刻就响在身后,清晰地声声都好似敲击在心坎,不慌不乱全然无视我俩存在。
“什么人?”我稍定情绪悄悄从兜里掏出差令紧攥在手心,我鼓足勇气猛然一回头,阴气如潮汹涌扑面,我冷的全身一个哆嗦,眼前直对着一张沉木桌案,在肮脏老旧的空楼里却是擦拭的格外干净,上面盘坐着一位高僧金身,案旁点一盏青莲宝灯,案下放一只木鱼,木鱼前坐着一位年迈僧人独自敲打着木鱼:“施主来意,贫僧已经明白。”他叹息一声终于停下了手里动作,他起身慢慢转过身,老人面目和蔼却让我卓然一惊,我睁大眼睛张了张嘴:“那座金身是……”,身旁轰然卷起又是一阵寒气,香灰尘土在楼里狂乱卷席,老僧双手合十鞠拜一礼:“贫僧法号半世,曾是昔日少林方丈,施主若是来寻曾日阎罗王交予的法物,请随贫僧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