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乱马嘶鸣,黑白棋子噼里啪啦滚落了一地,青龙车仿佛是绊到了重物,猛地停止了前行。
巫王袖中淡青光芒一闪,无数细如牛毛的暗器纷纷坠落,车外,徐暮刷得抽出腰间长剑,疾呼:“护驾!”
两个重物从车顶滚落,在车窗上喷溅出大片污血,九辰贴着车板滚至左侧,挡在巫王前面,连珠暗箭齐发,又射杀掉数名刺客。
缠斗声接踵而至,刀锋剑刃在暗黑的夜里闪烁着寒彻骨髓的幽光。刺客来势汹汹,又有藏在暗处的□□手相助,越老越多的随行将士倒在血泊之中。
沿途护驾的铁鹰卫突然失去联系,行动信号连发数次,都无任何回应,巫王此行突然,又无暗血阁跟随。徐暮见形势危急,一咬牙,翻身跃上车驾,砍掉三匹马的套索缰绳,只留下一匹。他立在车前,手中剑鞘往马臀上重重一击,那马便带着车驾,狂奔起来。
马车剧烈颠簸,刺客紧追不舍,细密的暗器从四面八方射入,车中人身形尚难稳住,对这些毒针,根本防不胜防。
九辰脱下外袍,抵挡了一阵,实在力不从心。又一拨暗器飞如急雨,九辰再也顾不得许多,翻手从棋盘下的暗格中抽出麒麟剑,剑尖一闪,挑落巫王身上的明黄龙衮,披在身上便跳出了车窗。
巫王一心御剑抵挡暗器,对他这番僭越竟是束手无策,只能咬牙忍下。
徐暮一边驾车,一边与刺客缠斗,一身两用,连中了数刀,已然摇摇欲坠。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只能舍身护君的时候,一道轻捷影子携着一抹凌厉剑光破车而出,瞬间挑掉了紧逼车驾的十多个刺客,周身明黄,在夜空中格外刺眼。
“你带父王先走!”九辰点足掠至他身旁,简单下了命令,剑刃一翻,抹掉缠上来的暗影。
他这身明黄装扮果然吸引了刺客注意力,身形一晃,数十道魅影便全部缠杀而去。
徐暮抓住机会,挥剑刺进马股,驾车沿着山道、朝沧溟城门方向狂奔而去。
杀气渐渐消散,夜的宁静显露出来,急促的马蹄声、驾车人呼之欲出的心跳,愈加清晰。
巫王端坐在车中,修长的手指,始终抚摸着青龙剑身,直到车驾徐徐停在城门前。
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无数火光从城门内涌出,戍卫营左将军狄申分开众人,单膝跪于青龙车前,高声奏道:“臣等护驾来迟,请王上降罪。”
巫王携剑下车,薄唇紧抿,侧脸冷峻,许久,方淡淡道:“平身。”
独孤信随后赶到,匆匆行过礼,道:“臣护送王上回宫。”
巫王没有动,反而转身望去。远处,长空寂寞,山色茫茫,万物沉寂如水,吞噬着一切有生命的东西。此般宁静,就仿佛,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追杀,只是梦境而已。
徐暮忽然跪倒在地,虎目含泪:“臣有罪,不该留殿下断后。”
巫王捏紧掌心银针,脑中闪过针尾的青梅标记,道:“于忠于孝,都是他的本分。你救驾有功,孤自有重赏。”
狄申竖起耳朵,忽然指着前方,高声道:“有动静!——是戍卫营的马,蹄上裹了棉布!”
巫王心中一动,抬目的刹那,果见一列黑骑自官道上飞驰而来,为首的少年,携弓带剑,正是九辰。
“是殿下回来了!”徐暮激动大呼,心中的愧疚与不安顿时如烟云消散。
狄申忙命卫兵让道,众人这才发现,九辰还牵着两批空马,马身左右,各绑了两名负伤的刺客。
徐暮与狄申大喜,忙命人将那四名刺客羁押起来。
九辰当先翻身下马,将那袭已经破碎不堪的黄袍捧到巫王面前,单膝跪落:“儿臣自知犯下大逆不道之罪,甘受重罚。”
其余将士亦翻身下马,在九辰后面次第跪落。
巫王拿起袍子,打量许久,忍不住冷哼了声,略带疲累的道:“夺袍无异于弑君,忤逆犯上,按巫国国法,当受千刀万剐之刑。这次,你救驾有功,又抓住了刺客,孤也不想多做计较。重罚就不必了,回宫后,去司刑处领三十重杖。”
“是!”九辰朗声应下,余光瞥见巫王掌间露出的针尾,以及,尾上刻得那束青梅,双眸顿时变色。
巫王回宫之后,先做了两件事。一是命人将那枚银针装入锦盒,送到章台宫,二是命戍卫营将刺客转移到诏狱,等待提审。
巫后本是在梳妆,准备迎接巫王到章台宫用膳。内侍送来锦盒时,她并未多做意,只含笑接过谢恩。然而,打开锦盒、看到那枚银针的一瞬,巫后手中芙蓉簪倏然坠地,花容之上,默默流下两道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