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寂冷,行人匿迹,一队姗姗来迟的骑兵在街南口被拦截。横枪跃马,余圣军大喝一声,“来者何人,竟敢不听驸马爷命令,擅闯封锁线,不要命了吗?”
喝令将士退后,碧眼大将颤颤巍巍迎出,语气恭顺,“别误会,大人别误会……”眯眼辨认一番,哈哈大笑,“兄弟们听闻驸马爷遭遇乱兵合围,特赶来相助,大人,难道您不认识本将?”
通事官悟笃思不华昂首出列,字正腔圆逐一翻译,最后不忘解释,“臣等来迟一步,还请大人在驸马爷面前美言一二。驻地太远,兄弟们的确毫不知情,请驸马爷千万别见怪……”
“哼……”鼻子里喷出一股冷气,余圣军沉声作答,“多谢两位大人,抗令的蒙古五十户长已被驸马爷阵斩,余众被拘押。伯台大人为之说清,碍于面子,驸马爷才下令释放。此事已平息,驸马爷为搜捕逆贼余孽正彻夜奔忙,兄弟们请回吧……”
“那怎么行,没能为驸马爷冲锋陷阵,末将至今无法原谅自己。听闻一切,兄弟们群情激昂,纷纷请战,劳烦大人通禀一声,让兄弟们也尽一把力……”狡诈一笑,土拓儿拱手施礼,“早该回归驸马爷麾下,请大人……”
一眼认出碧眼大将,毫不客气打断话语,余圣军冷冷警告,话语间不无调侃,“万户长大人,您可恢复得真快,难道已忘记了屁股开花的滋味?驸马爷下过严令,任何人等都不得擅闯封锁线。如果您置若罔闻,大可一试,但这次估计不会打屁股,弄不好会被阵斩?”
“你——”耳畔飘出阵阵笑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强忍剧痛的土拓儿不甘示弱,“兄弟们一片好心,尔竟敢……竟敢狐假虎威,篡改命令。须知,我们才是大汗赏赐给驸马爷的嫡系部属,尔等只不过越俎代庖,有何资格在这张牙舞爪?”
“人贵有自知之明,末将奉劝您一句,少在驸马爷面前玩心眼……”摆弄长枪,余圣军一脸不屑,“大人贵为副将,完全有理由回归,但目前情况特殊,恕末将无礼了。如果您要硬闯也行,先过末将这一关再说……”
“甭跟这种人废话,兄弟们,准备迎战……”身后的完颜止早听得不耐烦,挽强弓,瞄准抖抖瑟瑟的番将,“谁敢再近前一步,老子一箭射死他!”
被迫退回阵列,脸如白纸的土拓儿唯有咽下一口憋屈气。屁股疼得厉害,当然也不敢真的硬闯,南宋小儿说一不二,实在惹不起至尊龙图腾。在旁人的扶持下趴上马背,摆摆手,“我们走,妈的,好心当成鱼肝肺,瞧瞧嚣张成啥样?连本将也不放在眼里,终有一日,老子要让这帮混蛋好好见识一下什么才叫后发制人?”
灰溜溜撤离长街,众金国兵将闷闷不乐,抱怨的目光齐齐投向伏鞍哼哼唧唧的番将,一个个敢怒不敢言。想当初,也曾陪驸马爷出生入死,尽管身份卑微,但也兵将一心。到如今,却形同水火,驸马爷宁可带蒙古人浴血奋战,也想法设法远离众位兄弟,一切全拜居心叵测的万户长所赐。
左右查,赤盏合烈暗自琢磨。驸马爷刻意如此,或许在考验众将士的忠诚?迫使阵营更快分化,以便查出隐藏极深的害群之马?瞅着通事官和万户长走远,故意叹口长气,“兄弟们,你们也到了,驸马爷并不相信我等,其根源就在万户长身上。大家不妨想想,驸马爷到底在防范谁?鞭挞万户长和刘安,只是表面上的警告,其实我们之中……”
突发灵感,低声下令,“大家好好回忆一下,驸马爷当初生擒主帅时,到底阵斩过多少将领?回营后把名单报上来,跟之有关系者一律自行禀报,若敢隐瞒,一经查出,别怪本将翻脸?既为部属,自当誓死追随,驸马爷宽宏大量,绝不会为难报仇者,刘安就属明证。我不希望到兵将离心,死去的耶律宏哥万户长在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
擦去泪花,眺望黑黢黢的夜幕,千户长默默摇头,“再这么斗下去,我们这辈子也回不了故土。背井离乡,为蒙古人征战,谁也无法保证能活到哪一天。不倚仗驸马爷,大家迟早沦为孤魂野鬼,蒙古人的残忍和无情不用本将提醒。今晚所发生的一切足以证明,他们连驸马爷也敢围攻,何谈你我?别听土拓儿和刘安怂恿,在蒙古人眼里,我们只是可供利用的肉盾而已,永远别指望其完全信任,明白吗?”
“嗐,早该如此彻查,也怪末将大意……”猛拍额头,猛安孛堇百户长压低嗓音,“大家也别沮丧了,我敢断言,只要找出害群之马,驸马爷一定既往不咎……”斜睨前方嘀嘀咕咕的副将和通事官,暗自冷笑,“至于那两位还有刘安,让他们折腾,哼……”
大步出府,环视一圈,年轻小将冲迎上的侍卫长点点头,“一会自见分晓,哦,大王和老夫人呢?别为难夫妇俩,护儿心切也属人之常情。倒是我们太霸道,夺人所爱,但愿以后一切皆大欢喜,别惹出大麻烦才好?”
“末将明白,夫妻俩简直一对生死冤家,这般情况下还打闹不休,末将无奈之下唯有派人分开这对活宝……”咧嘴轻笑,毕恭毕敬的侍卫长低声请示,“驸马爷,您打算如何处置此事?把姐妹花送往哪?在蒙古人的眼皮底下行瞒天过海之计,还须多加小心?”
“你马上带全体侍卫赶往皇宫,连夜准备后宫嫔妃们的一路给养。哦,派人知会帖木儿大人,请他移交抢掠的宝器财物,记得索要清单。明早启程,将人和宝物送入蒙古……”改变主意,年轻小将指指府门,“我会趁夜派人送两位小姐和两名婢女入宫,务必改换小姐的装束,扮作奴婢。若有人问起,只须回答奉令行事,途经伊州时,把四女交给伊玛木大人……”
拍拍脑门,人歉意一笑,“忘记告诉你,我们发了一笔横财,所有兄弟均有份。父王那一份请一并移交,此事绝密。另有财宝随行,也转交给伊玛木大人,绝对不能让蒙古人嗅出任何风声,有把握办到吗?”
信任的目光投向爱将,“财宝稍后送抵皇宫,趁蒙古人被震慑,赶紧走人。一路上注意有无尾巴,一经察觉,进入铁门关后,请户奴赤木斤大人派兵协助。在抵达伊州前务必甩开所有尾巴,此事要确保万无一失,有无信心?”
本能挺挺胸膛,侍卫长沉声作答,“末将遵命,请驸马爷大可放心,凭我侍卫团,一定圆满完成任务……”贴近主将,低声相询,“驸马爷,财宝从何而来?您……您不……不让兄弟们抢掠吗?”
“嘿嘿,难道只有抢掠才行?山人自有妙计也,得来全不费工夫,乃蛮小儿早帮我们置备妥当,笑纳即可……”淡淡一笑,年轻小将微微摇头,“取之于民理应用之于民,但多少费了神,所以这笔财富暂时由我勇士团保管。兄弟们以后的一切额外开支全拜托于它,万万疏忽不得,成家立业,没有钱如何谈起?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仅凭两位公主,也撑不起偌大的家业……”挤挤眼,“注意保密斗战八荒!”
默契对视一眼,侍卫长苦笑,“末将明白,您的博大胸怀真了不得,末将可替您担心死了。一旦打翻醋坛子,以依婷公主的秉性,只怕您对付不了?何况还有一个仙儿公主……”
“这不没办法吗?谁愿意做花心汉……”遥指府门,年轻小将同样苦笑,“为千金一诺,又惹出相思债,不如这样,你帮本将消灾解难,长得还不错,笑纳如何?”
“别……别介……驸马爷,您的女人谁敢碰,还是您自个去摆平……”暗自胆寒,拱拱手,彪悍将领溜之大吉,“让兄弟们换防,全体侍卫听令,即刻赶赴皇宫!”
“喂,喂,也太不够意思了吧?”大力跺脚,年轻小将冲奔近的完颜止连连招手,“你怎么未卜先知?来帮本将?嗯?”
听得一头雾水,飞身下马的完颜止弯腰施礼,“驸马爷,适才土拓儿率金国兵将死皮赖脸要参与搜捕,被我们驱离。哦,您……您在说啥?恕末将没听明白……”
“没,没啥……”打个哈哈,听出远处的呼喊,摆摆手,人淡笑,“瞧,救星到也,一切麻烦平矣。你,准备一下,马上带五名最信得过的勇士随仙师折返废墟。将器物连夜送入皇宫,亲手交给侍卫长大人,不得有误,去吧!”
后花园一片清冷,战战兢兢的两名婢女不时窥望棺木,牙关打颤,人吓得不行。幸好驸马爷留下两大悍将,不然谁敢逗留?与伺候小姐的两名贴身丫鬟朝夕相处,原本情同姐妹。一朝生变,在大王的威逼下,两人穿上小姐的盛装,被迫投井而亡,实在太冤。
一怕大王再翻脸无情,二来也受情郎感化,三则心系小姐安危。嘀咕一番,两名婢女鼓起勇气,出凉亭,直奔假山方向而去。最后见到小姐是在假山旁的闺房,一夜过后,却再也无影无踪。早询问过当晚值夜的家丁,谁也没见过两位小姐出现,藏身地或许就在附近?
回望暗暗跟上的二将,底气渐长的年长婢女贴耳叮嘱,“雪儿,不用怕,驸马爷已经亲过我俩,绝不会放任不管,一定言而有信带我们出府。一会按商量的办法来,我喊你哭,演得越真实越好。语气要极度恐慌,哭声要悲悲切切,如丧考妣一样。即便小姐秋后算账,我俩也心甘情愿认罚……”
默默回味,脸上飞出一抹红晕,如醉如痴的年幼婢女傻笑,“丽姐,驸马爷会娶我们吗?也抱了,也亲了,也捏了,雪儿……雪儿再也不会其它男人一眼……”
“唉,难说,但至少会把我俩带离大王府。这地方太可怕,只要想起偷窥的凄惨一幕,丽姐至今做噩梦……”下意识摸摸耳垂,脸一红,年长婢女咬紧牙关,“如今箭在弦上,无论我俩如何,大王都不会放过我们。不如赌一把,万一成功,即可逃离此地。至于小姐,无须顾虑,一切由驸马爷说了算。哪怕只亲一口,我们也变为驸马爷的女人。”
“姐,我听你的……”吃吃发笑,年幼婢女暗自憧憬,“听闻驸马爷彪悍无敌,可……可如今来,分明一温柔情郎嘛?”
“唉,驸马爷如此年轻就身居高位,自然豪气万丈。上阵杀敌自当所向披靡,下马回府理应温柔万千,这才是一个男儿的真正本色。气宇轩昂,胆识过人,霸气外溢,收放自如,嗯,真令人向往……”犯一会痴,年长婢女轻笑,“雪儿,你幸福吗?能被驸马爷一眼相中,连小姐也无缘得其一顾,你我可真幸运……”
“幸福,幸福死了……”喃喃自语,年幼婢女扭扭捏捏,“驸马爷的力气好大哟,勒得雪儿喘不过气,小腹还在隐隐作痛……”摩挲长发,满脸红晕,“姐,你说说,雪儿该编小辫子吗?驸马爷到底喜欢辫发还是长发?”
“别犯花痴了,诓不出小姐,你我可惨了。大王和夫人不会轻饶,驸马爷也未必会信守承诺……”叹口气,回望一眼身后,年长婢女定定神,“雪儿,我们开始,一,二,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