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本王转告怯薛军和亲卫军主将大人,误会而已,不用劳烦兄弟们……”处变不惊,年轻王子继续下令,“有请友军副帅大人,父汗仙逝,阿不花公主病发身故,也该知会一下。”
催马赶到对峙战场,观望探马先军的迎战阵势,年轻王子一言不发。绕外圈巡视,眉头越皱越紧。果真名不虚传,以区区三百兵将,对阵二千余亲卫军,不仅毫无惧色,而且阵势井然有序,主攻方向上显然精锐齐出。
喜忧参半,转回合围阵营西方,拔都王子轻轻摆手,“别废话,让驸马爷出来,本王倒要问问,这般举动,到底想干什么?抢公主?抢转世小主?哼,生为我孛儿只斤皇族人,死也为我孛儿只斤皇族鬼,岂容他人染指?”
也不理会劝止,出阵列,小将一脸镇定,“文龙见过王兄,一场误会,王兄胸襟宽广,想必不会为此发火。兄弟们系念父汗和公主恩德,特来拜祭,请王兄恩准!”
“拜祭?素闻驸马爷口齿伶俐,能言善辩,今日本王的确领教了……”脸色阴沉如故,极力压抑上涌的怒火,年轻王子厉声呵斥,“打扰父汗上路,惊扰公主长眠,身为主将,你可知罪?”
“不知者不为罪,兄弟们听闻变故,做出此举动并无不妥……”沉声抗辩,年轻小将羞愤满脸,“小儿无辜,文龙无错,王兄却兵刃相向,如此惊扰父汗和公主,不知王兄认为此举是否妥当?”
“你,你……”怒气迸发,年轻王子拔出弯刀,“一个小小的南蛮先锋官,若非大汗赏识,你有何资格和地位跟本王对话?再问一遍,你可知罪?”
压抑已久的憋屈一下子爆发,手按腰刀,小将咬牙切齿,“文龙不知,我只知道探马先军隶属大汗帐下,没有大汗下旨,任何人也没资格对文龙指手画脚。即便他日归属王兄麾下,但,不知王兄忘记文龙的另一个身份没有?监控任何一支意图反叛的蒙古兵团,文龙责无旁贷,若遭遇不测,相信有人会找王兄的麻烦。”
“好,好,好,有种!用这种语气对本王说话,你是第一个,当然,也是最后一个……”警告归警告,但不得不掂量后果,强行压抑上涌的怒气,拔都王子放缓声音,“连番遭受打击,本王感同身受,但,也别意气用事。父汗和花儿相继离去,本王比你更悲伤,如何妥善处理后事,还须你我联手。不过,本王得提醒一下,转世小主为我孛儿只斤皇族成员,即便你,也没有资格带走。”
“文龙明白,父汗放不下亲手创立的基业,故而托小主转世,这点相信在场和不在场的所有人都会永生铭记……”顺水推舟,年轻驸马爷拔高嗓音,“所有兄弟听着,自今日始,转世小主就是长生天赐予我们的保护神。他不仅仅属于我文龙一个人,也属于我西征兵团,更属于我大蒙古国。母后和阿不花公主会代为照顾,绝不离开我大军半步——”
“感谢长生天赐我保护神,我西征大军必无往而不胜。请驸马爷抱出转世小主,让所有人顶礼膜拜,亲眼看一看我们的保护神,也让殿下安心上路……”接过话头,老军师翻身跪下,“请王子下令,命全体将士跪迎小主!”
收拢涣散的军心比脸面更重要,何况无辜小儿跟自己也有莫大关系,至于眼前的南蛮小子,工具而已。审时度势,年轻王子高举蒙古弯刀,“所有人听令,跪迎转世小主——”
紧张无比的对峙现场瞬间一团和气,收兵刃,同时下马,人群就地跪倒。亲卫军也好,探马先军也罢,连气喘吁吁赶到的蒙军副帅也稀里糊涂跪下。你看看我,我瞅瞅你,所有目光相继转向华丽毡帐。
奔入后帐,安慰抖成一团的小公主,以万分谨慎抱起熟睡小儿,周文龙掉头出帐。敢死队长担任开路先锋,师兄弟贴身保护,绕开马群,寻处地势偏高的草坡,三大悍将自觉跪下。牢牢托起襁褓,年轻小将单膝点地,“父汗,花儿,小主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必保佑我西征大军,为我大蒙古国开疆拓土——”
“小主英武,小主无敌,小主永存——”由老军师带头,山呼海啸般的整齐呐喊激荡碱海大草原,众将士纷纷引颈观望,一个个敬畏满脸。待呐喊停歇,一声嘹亮的啼哭响彻鸦雀无声的驻地,惊醒的小家伙扯开嗓子,似乎在宣泄上苍对自己的不公。
“殿下托小主下令,让我们日后不得兄弟相残。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送殿下上路!”神情虔诚,老军师一字一顿,“跪送小主回帐——”
“送小主——”三叩首一丝不苟,鹦鹉学舌的众将士莫敢仰视,相互使眼色,郁闷的心情随天色放晴而舒缓。
喝令三百勇士就地跪别父汗,让徒单克宁领军返回,带副帅祭拜,叮嘱仙师带回的ru母,派人催促打造棺木的进度,接收第一批冰块,周文龙忙得脚不沾地。独木舟形状的两具棺木在太阳高升时分送抵中军帐,兽皮冰袋也赶制完成,相应的金箍也很快制作完毕,一切有条不紊进行。
为尽快送父汗上路,停灵三日,悲伤的周文龙亲手把面色不变的黑妻抱入棺木。陪葬的大量金银珠宝随后填入,挥刀割下一绺长发,用金丝细细缠绕,置于妻子左手。由母后亲手编织的小儿胎发放于右手,不曾离身的沙雅小刀和丝衣金符一并放入棺木中。
深吻一口,闭眼喘息一会,神情凄然的小将缓缓摆手。“送公主上路——”老军师一声吆喝,棺木合拢,几声闷响,棺钉和金箍牢牢锁住沉沉入梦的阿不花公主,从此永别夫君娇儿母后,做一个置身事外的游仙。
早派军匠总管选好风水宝地,等护灵大军赶到,沿途的无辜百姓已化为冤魂。下葬地方圆百里均被封锁,落灵,亲手斩杀还在喂奶的母骆驼,周文龙泪飞如雨,“花儿,我的妻,我苦命的妻,愿你的在天之灵保佑我探马先军,也保佑我们的小儿一生平安——”
催促不停,洒泪诀别孤苦伶仃的黑妻,哭成泪人的周文龙在众将扶助下赶回驻地。马蹄滚滚,万马来回奔腾,下葬地在短短的时间内恢复原样。留军驻守,待来年春风把草原变为绿毯,一切再也无迹可循,除去悲鸣不止的小骆驼。
风,带走了思念,也带走了台面上的所有纷争。草原,用它宽阔的胸怀接纳入侵者,也接纳无辜枉死的阿不花公主。一路频频回望,一路幽幽哭泣,堂堂男儿,泪飞顿作倾盆雨,打湿衣衫,也打湿一颗颗潮湿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