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没有先提自己的要求,而是直接把那石头下面有什么说了出来:
“下面刻了六个字。”
两人的谈话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听众,就拿张太尉来说,他对这好奇极了,便抢在辛次膺前面问道:
“不知道是哪六个字?”
“大楚兴,陈胜王。”
……
众人皆是有些无语,那陈胜吴广起义是猴年马月的事情去了,就算真有这六个字,官家南渡的时候可没来过这里,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再者说了,就那巨石如今的模样来看,至少也是几十年未曾被人给动过了,既然没被人给动过,便更不应该被皇帝给知晓了。
看来,陛下当真是在寻辛次膺的乐子。
事情与自己有关,起居舍人却不像旁人那么想,大泽乡同属沛郡,确实也就在宿州。
官家能说出这话儿来,倒也不全是无的放矢,只是,那下面真的有文字吗?
辛次膺动摇了一两分,仍有八九分的自信在,便开口道:
“官家如此渊博,倒是可以将石头给倒过来,让臣等也开开眼界。”
刘邦向来是个有操守的人,特别是在打赌这件事情上,他招了招手,让全军停下稍作休整,又让黄彦节去找了几十个身材高大的禁军来,让他们朝着那块石头动手。
虽然大伙儿不知道这些贵人们在玩什么游戏,但这也不是他们应该去在乎的事情,巨石虽大,奈何人多,这些人一同使劲,又用上了各自的兵刃去翘、去推,只一盏茶不到的时间,那块不知道立了多久的石头,便轰然倒了下去。
辛次膺直接翻身下了马来,他腿虽然比之前要好了很多,但仍旧是有些跛,走起路来也有些明显,带着郭药师张俊等人一齐便跑了过去。
盯着那石底看了好一会儿,辛次膺直接便上了手,抠下了上面的泥。
六个字,是的,用小篆刻着的六个大字,虽然许多人已经识不得它们的模样了,但博学的辛次膺确实是认识的。
大楚兴,陈胜王。
一千三百多年前,陈胜和吴广就是在这里揭竿而起,创下了华夏历史上的第一次大规模百姓起义。
楚隐王早已陨去多年,唯有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响彻寰宇;自此以后,古往今来再也没有了永恒的贵族,当这片土地上的百姓走投无路之时,便会出现无数个陈胜、无数个吴广来,
他们或许成为不了刘邦项羽,但只有在他们创造出来的条件之下,才能够出现刘邦和项羽。
辛次膺没想到竟然当真被官家给说中了,心里头却全然没有打赌失败的落寞,相反地,他发现了这在所有书本里都未曾记载过的事情,他很激动。
“官家,此乃当年楚隐王留下的真迹?当与天下人共同一瞻!”
刘邦招手,把他们给唤了回来,又朝着黄彦节吩咐道:
“把石头给恢复原样吧。”
别的都好说,若他现在还在造秦国的反,那石头自当露给天人看。
但现在他已经是皇帝了……屁股决定脑袋,没有抹去这六个字,已经是他对于陈、吴二人最大的尊重了。
“当年刘季征淮南王英布的时候,路过这里干了一仗,多亏这石头替他挡了许多的箭。”
“大伙儿既然都知道陈涉的事情,便当谨记着,谨记着,秦也好,汉也罢,包括后来的那个什么李唐,乱亡之祸并不起于四夷,而是起于小民。”
“朕做了那么多年的皇帝,什么事情都敢干,唯独不敢做的只有一件,那便是厚此薄彼……厚外人薄近人,厚古人薄今人,厚罪人薄功人,厚夷人薄汉人。”
“所以,不要求诸位在对待百姓的时候有多么优待,只要你们能够保持本心,牢记自己的背后,到底是谁就行了。”
皇帝难得说教,众人全都称是,可称是归称是,想要改变还是要难上许多。
特别是像辛次膺这样的儒生,素来讲究脸面,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说来是好,唯有身边的人方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好啦,继续启程吧,天黑之前务必要到宿州。”
皇帝一声令下,这支两千人的队伍又开始动了起来。
他这次只带了一半皇城司的人出来……临安一事,虽然在他的计划之内,但人不是工具,只要是人,便有着太多的不确定和不可控,老王头也好,纪五也好,包括道济在内……他这一世最先接触到的几人先后受了灾殃,这不是他想要看到的事情。
虽然他极力否认,但这些人的事儿,总是与他的自大有关的,他明明可以安排得更完全一些,更稳妥一些,偏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