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在瓶这位巳午妖府的门下侍中之前,人间诸多事物的决策职权,其实一直便是在中书令手中。
而尚书省执政之事,大约要追溯到前朝槐安之时了。
那位时年五十的中书令大人,一面看着人间夜色里流溢的灯火,一面却也很是惊奇的看着身旁那位总是笑意温和的槐都大猿。
“我以为狱主大人今日会去见一见陛下。”
柳青河轻声笑着,说道:“我自然来日方长,又何必急于一时?今夜故事落幕,明日再见,自是不迟。”
中书令听见这句话,却也是明白了过来柳青河说的是什么意思,颇有些惆怅的看向巳午妖府的方向,轻声说道:“天狱真的认为侍中大人依旧忠诚于陛下?”
柳青河微微一笑,说道:“这样的事,中书令大人应该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中书令蓦然转头看着柳青河,沉声说道:“狱主大人什么意思?”
柳青河轻声笑道:“大风朝一千年的时间里,出现过一些很是独特的官职,譬如五百年前的某位吏部尚书便曾经担任过同门下中书平章事一职。槐都三省,尚书令大人自然形同虚设,唯有左右仆射才有一些实权,但是门下中书二省,历来便位居于人间最高决策中心。”
这个身材高大的狱主看向那位中书令,轻声说道:“巳午妖府固然盛极一时,只是中书省又何曾退出过权力中心?”
那位中书令沉默的站在那里,轻声说道:“原来狱主大人其实比谁都清楚很多事情。”
柳青河转回头去,迎着那些吹面而来,颇有些凌厉之意的五月剑风。
“毕竟天狱前身是镇鬼司。”
所谓镇鬼,与镇妖自然是不同的。
当年黄粱镇妖司,是为了镇压人间妖族,而镇鬼司从来便不是为了那些冥河之鬼,而是世人心中之鬼。
中书令长久的沉默了下来。
柳青河轻声说道:“其实人间放出的风声是假的,天狱从来都没有找到那样一处巳午妖府与很多事情的交集。”
这位天狱之主缓缓自宽大的黑袍之下取出来了一份案卷。
中书令在看见那样一个东西的时候,瞳孔却是蓦然缩了一缩。
“但很不巧的是,我们找到了一些与中书令大人有关的东西。”
柳青河微微笑着,说道:“巳午妖府树大招风,他们大概也清楚天狱会一直关注着他们,所以许多事情,并未亲自去做。这确实让天狱与刑部大理寺的调查,一度陷入了僵局。”
那一份案卷,柳青河并未递给那位中书令大人,只是平静的放在了悬街护栏上,被夜风吹得有些喧哗。
中书令转回了头去,而后轻声叹息了一声,缓缓说道:“是的。”
过了许久,这位大人继续说道:“其实今日陛下回都,而我第一时间便接到了来自狱主大人的邀约的时候,已经猜测到了很多事情。”
柳青河看着他说道:“但你还是来了。”
中书令苦笑一声说道:“我倒是想不来。但我不来又如何?”
天狱的邀请,在槐都之中,大概无人能够拒绝。
这处离地极高,风声亦是高远凌厉的悬街之上渐渐沉寂了下来。
有行人或匆匆或悠闲的从二人身旁走过去。
他们或许认识柳青河,但是未必认识这位穿着一袭常服的中书令大人。
毕竟世人确实也只知道巳午妖府与那位白衣侍中大人。
一直过了很久,柳青河才缓缓说道:“槐帝这样的人,虽然是人间帝王之巅峰,但是最终免不了落得一生骂名,这是前人已有之事,又何必再去做这样惨烈的事情?”
中书令倒是轻声笑了笑,说道:“狱主大人莫非不知,已有之事,后必再有?果决一些,凌厉一些,对于人间而言,固然会带来短暂的疼痛,但是长久积蓄隐患,未必不能倾覆大厦。我们自然承认天工司已经拥有了与修行界并存的实力与底气,只是那样依旧是不够的。人间大同,唯有帝王之势高于人间一切,当年黄粱左丞欲分权于人间之事,自是愚蠢。像人间剑宗那样割据南方,几乎能与槐都相抗衡的势力,长此以往,自然会成为人间祸患,斜月台上的故事,我不信狱主大人便不曾彻夜难眠过。”
柳青河转头看向斜月台方向,轻声说道:“那是自然。”
那些按剑而坐观月的剑修,其实一直都是天狱最为头疼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