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嘟”声后,终于有人接通了电话,不是李母,是一个自称护士的人。
“淮哥?淮哥?”耳旁传来担忧地呼喊,李淮看过去,视线却无法聚焦,他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大脑混沌,直到玻璃杯从手上滑落,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李淮才找回了意识。
那个人说,他妈妈在医院;那个人说,他妈妈昨晚凌晨在抢救;那个人说,抢救无效;那个人说……
李淮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医院的了,他说不出话,古州言陪在他身边,也是一言不发。世界,静得可怕,白得刺眼。他看到的全是白,一片白,白色的医院,白色的衣服,白色的布,盖在他一辈子幸苦又努力生活的,母亲身上,那脸也是惨白到李淮认不出来。这个人,不是他母亲吧?这个人,可能只是刚好也叫刘兰芳吧?这个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他妈妈?
死因很简单,不是车祸也不是人为,只是刚好她去了一趟超市,刚好她买了太多东西,刚好她提不动了停下休息,刚好狂风吹松了广告牌,又那么刚好地掉在了她头上。
无数个刚好,就可以夺掉她的生命,夺掉每一个未曾到来的明天。
但凡,但凡有一点偏差,但凡少一点恰巧,事故就不会发生了。如果,如果李淮昨天回家了,如果他陪她去了,就不会让她提那么多东西……
出事的时间他在做什么?对了,他在床上。李淮感到恶心,他觉得恶心透了,他冲到厕所剧烈地呕吐,吐到整个身子抽搐,像要吐出血来。古州言担忧地想要上去扶他,李淮一把推开他,浑身发抖。
再后来,李淮失去了意识,醒来时,他浑浑噩噩地,既吃不下东西,也说不出话。
古州言束手无策,在他耳边念叨着李母的葬礼该如何办。李淮神情呆滞,他听不懂,谁死了?为什么要办葬礼。
然后他缓慢地眨了眨眼,是了,他妈妈不在了。李淮没有想过,他努力挣钱,想给她治病,没想到,夺走她的不是病魔,而是意外,一场本可以避免的意外。
他的心麻木到运转缓慢,周身的血液不流通似得,让他没有一点温度。李淮想起李母叮嘱他,让他出了差早点回家,让他多穿点衣服,她还说有事要告诉李淮,李淮再也没有机会问问她,她到底看上的是哪家老头,帅不帅?
李母的后事是古州言一手操办的,因为不能拖,李淮又不清醒。古州言小心翼翼问过他,要不要通知谁?李淮努力地摇了头。家里在李父过世后,欠了债,人情渐渐淡薄,没有什么亲戚往来。李淮悲从中来,李母在家乡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朋友呢,会不会寂寞?她孤身一人来到陌生的城市,如今,又孤身一人离开。
古州言翻了李母的手机,通讯录里了了无几,确实没有可以联系的人。
墓地是古州言选的,李淮站着墓碑前,有种不真实的荒谬感,他脚下发飘。四周环境是极好的,青山绿水。李淮却觉得太阴寒了,他勉强张嘴,说得第一句话是:“你怎么能让她客死他乡?”这个指责毫无道理,但李淮已经顾不上了,他想,她母亲不知道适不适应这个地方,c市这么潮湿,总是多雨,她应该会想回家乡吧,那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怎么可以被葬在这里,四周都是陌生的异乡人,她想找人用家乡话聊聊天都不行,她普通话不好,别人听不懂笑话她怎么办。怎么可以,让她躺在这么陌生的地方啊。
李淮跪在地上,抱住墓碑,他好想带她回家啊,但落土为安,一切终究尘埃落定了。
古州言跟着跪在他身旁:“对不起。”
李淮眼睛发干,没有泪水,嗓子像是被人用钝刀在割,他说话就像是要泣血一般:“我那天应该回去的,我那天为什么不回去?”
古州言垂着头,“对不起。”
李淮怎么回得家,他不记得了。有些意识的时候,他躺在自己家里,周围都是熟悉的气息,古州言想喂他喝粥,他给推了,没有胃口。古州言劝他:“淮哥,你吃点东西吧。”李淮没有说话。
李淮忽然想起,他曾经做过的那个噩梦,原来那是一个预言,老天早就暗示过他,他没有懂。如果这是对于他做了坏事的惩罚,报应为什么不落在他身上,该死的人是他。
“淮哥!”古州言一声惊呼,李淮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正压在手腕上,有一道血丝。李淮想解释,他没有想寻死,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刀的,他没有意识,但他懒得开口,随古州言给他贴了创可贴。
他不吃不喝,不知今夕何夕,软软地靠在床上。他自虐似得拼命幻想,如果那天他回了家,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他钻进了死胡同里,撞得头破血流也不出来。
他摸着身下的被子,想着李母边换被子边念叨的场景,他偏过头,那里放着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影,他就想起他没有和李母拍过一张像样的合影。他看向桌子,那里放着他的杂物,李母总爱把地上捡到的不确定重不重要的东西放在那里,然后批评他总是丢三落四。
李母也曾经把古州言的身份证放在那里,指责他丢三落四。身份证,李淮忽然睁大眼睛,他记得,上面的出生日期,和古州言的生日并不是一天。李淮撑起身子,给ela打了一个电话。
古州言在厨房熬粥,粥熬好以后,他端着进了卧室,要劝他多少吃点东西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