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被唤了几次后,皇帝坐着龙辇走了。
瞿霜云摊在床上,宛如一滩软泥,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脸上,她毫不介意地在太监面前展露自己的身体,汗津津的手臂伸出去随意地挥了挥,唤了一声,“霜雪。”
被扶进热水里后,她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身体沉进水里,粉白的身体在水里虚浮地晃着,乌黑的发浮上来,任由霜雪拿着皂粉洗干净,她在水里忽然痴痴笑了起来,像个无知懵懂的少女初入宫时的笑。
一连串水泡涌到水面炸碎,霜雪不敢问,勤勤恳恳地洗着,女人却猛地从水里钻出来,眼睛闭着,脸上的粉彻底洗净了,隐隐能在眼尾看到一丝细纹,她跟她母亲一样,虽然美丽让人惊艳,却也比大夏女子更容易老去。
她竭力保养这幅皮囊,能得到这样的结果算是好的。
她两只手臂搭在池边,蓦地睁开眼,眼睛向上觑着霜雪,脸上带了点笑意,“嗯,等本宫得了势,你也算大太监了。”
“想要万福安的位置么?”
第116章
年二十九的晚上,将士们临行前喝下一碗热酒,悄无声息地出发了,凌云不知怎的提出要跟着楚江离一同去,而古承安也没有说些反对的话,楚江离疑惑是疑惑,考虑到等解药找回后无放心的人带回,便也同意了。
古承安之前便说毒王同他来信过,言明在楼马找一种珍贵的草药,甚至主动说明可以帮楚江离验明解药真假,古承安知道毒王这人的性子,从不做亏本买卖,定是打了什么其他的主意,他与楚江离讲明,楚江离考虑片刻便允下了。
路瑾胤身边不能离了古承安,若不是古承安没有反对,他也不会同意凌云跟着,只能再想法子,若他能亲自带药回来定是最好不过,但万一呢。
楚江离一行人打扮成商队模样分两路出发,大型部队在后面赶路,楚江离坐的是商队惯用的马车,凌云临行时才上来,不知道被古承安捉去说了些什么,来后便一直坐在马车外面,浑身笼得严严实实,一声不吭。
出发没多久的时候,楚江离便叫凌云到马车里来,他知道上次受过伤后凌云的身体就一直不大好,他连唤了好几声,凌云都没作声,他便作罢,马车内的窗户大敞着,没过多时,外面已经下起了大雪。
先前的雪还没化完,便又迎来一场,天地间茫茫雪色,他回头往后面已被雪色掩去的回路望去,那座边城已经缩成了一个黑色的点,在漫天纷飞的白中若隐若现。
他缩回撩开窗帘的手,指尖紧紧半刻便冻得冰凉,他皱着眉推开马车的门,男人压根没有在驱车,而是坐在一边,身上披着的黑貂大氅已经落满了雪,那身型他是无论如何不会忘的,他心猛地一跳,急急唤停了马车。
男人有些紧张,当那双手抚上兜帽时,他微微颤了一下,手指蜷了起来,但是他却无法挣脱,亦或者他总是无法拒绝那双手,他直接握住了那双手,沉吟着,无可奈何似地叹息了一声,“唔,被你抓住了。”
楚江离已经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彻底恍然大悟,为何古承安一句话也没说,而凌云一副吞吞吐吐心虚的样子,他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没想到路瑾胤会这样任性,很艰难又痛苦地下了决定,他扭头朝后面的马车队伍中唤了校尉一声,“把凌云送回去。”
校尉小跑过来,看见“凌云”的脸后一下子愣了,“这……这……”他心里骂娘,这小两口的事他怎么好掺和,何况路瑾胤是一般人吗,但将军的话比他的脑袋还重要,他伸出手扶住男人,干巴巴道:“这,我还是送您回去罢。”
路瑾胤那双手死死扣着楚江离的手腕不肯松,楚江离的心不得不硬成一块生铁,任路瑾胤眉眼敛着,眼中的雾气快漫出来也不松口,“凌云,你不听我的话了是么?”
“让你回去是为你好。”
路瑾胤猛地挣开校尉的手,低声道:“我有话同将军说。”
他撩起眼帘朝楚江离望去,眼中的雾气散得一干二净,周身的气势也变了,校尉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偷偷瞧了楚江离一眼,见楚江离默然,才回到了后面的队伍中。
男人带着一身寒意钻进了车厢,底下铺着厚重的长毛垫,摆满了箱椁,一个典型的大夏富商的马车,楚江离对这都没怎么花心思,都是手下人弄的,楚江离不知道的是,这箱椁里的东西都是男人准备的。
两人静默地坐在那里,黑色的貂毛大氅扔在一边,男人深不见底的瞳孔盯着他,眼中毫不伪装地带着两团烧亮的火,胸口的怒气攒足了一个劲儿往外溢。
路瑾胤的嗓音因怒气拉扯着到了极限,反而变得紧涩喑哑,“为我好?”
“如何是为我好?”路瑾胤俯过身,身上的侵略气息让强势惯了的楚江离有些不适,他手指攥着地毯上的长毛,手心湿漉漉的,话语都堵在嗓子里。
“如果你真为我好,你就不该以身犯险。”
楚江离牙关攒着,半晌才吐出一口灼热的气,哽声道:“我是臣子,是保家卫国的将军。”
路瑾胤替他把话接下去,“所以,你的心里不止我一个,还有天下万民。”
路瑾胤的额头抵着他的颈窝,湿润的呼吸灼烫着他的胸口,烫得他胸口发痛,路瑾胤汹涌的情绪快要爆发,他的喉咙却被酸涩的情绪堵住了,说不出一句安抚的话,车厢内寂静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