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都挺好。现在天气好,腿也不怎么难受了,家里事情我自己都没问题,平常挑水砍柴有他们帮我。你安心在外头做事就是,不要挂念。&rdo;母亲一边说,一边低头继续做着活,语气寻常。
聂载沉望着灯下慈母眼角的皱纹和苍苍的白发,一时心绪翻涌,只觉难以启齿。
该怎么告诉她,自己就要娶妻的这件事。
他喜欢白家的女儿,从渐渐上心,无法忘记,到后来,喜欢得只要一听到绣绣这两个字,心跳就会不由自主地加快。
但是再喜欢,他也从没想过得到她。
他才二十一岁,已经做到了标统的位子,人人提及都说他年轻有为,但她随便穿戴的一件首饰,或许就是他十年军饷也买不起的,更不用说供养她,让她享受着和从前在白家一样的生活了。
他知道自己离能够梦想得到她的资格,还很远。
而现在,因为一时控制不住,他做了不该做的事,人生也彻底随之改变。
他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拥有了她,简直如同做梦。
她被人诟病的那些骄纵和任性,在他的眼里原本完全无关紧要,甚至她原本应该就是这样的。她若不这样,也就不是那个破了他的戒律,把他迷得无法自控的白锦绣了。
可是一旦谈婚论嫁,就不只是自己和她两个人的事了。她的任性,也就变成了他的的隐忧和负担。
他知道母亲一定会很高兴的,只要他开口说他就要娶妻了,不管他将娶的女孩是怎样的,母亲都会欣然,因为他要娶她。
开口说这个并不难。
但是这婚事来得实在太过仓促了,对他来说如此,他知道她应当也是一样。
他无法保证自己能对她保有长久的吸引,毕竟,他是如此一个乏味的人。如果他不能长久地吸引住她,她真的很快就对自己情松爱弛,两人不能长久,到了那时,他又该怎么告诉灯下这个欢喜的怀着殷殷期盼的母亲?
聂载沉心绪紊乱,几次想要开口,话到嘴边,却总是说不出来。
&ldo;载沉,刚才你婶她们开你的玩笑,你别往心里去。娘一直没和你提,这两年你不在家的时候,咱们太平好些人家过来说亲,当中也有不错的大户,但娘没说,就是怕娘看中的,你不喜欢,勉强答应,日后还耽误了人姑娘。娶妻是一辈子的大事,宁可晚些,不能草率,更不能将就。你在外头好多年了,娘记得你出去的时候,身子骨还单薄呢,娘当时不放心,又知道咱们太平这地方小,关不住你,一咬牙就放你走了,一转眼,你也成大人了……&rdo;
聂母一边低头做着活,一边絮絮叨叨。
&ldo;你在外头,娘不求你大富大贵,只要你平平安安,往后再娶到个贤惠的体贴你的人,你们俩和和美美过日子,再生个一男半女,白头到老,娘这辈子也就没什么可求的了。&rdo;
聂载沉眼眶忽然有点发热。
&ldo;你怎么都不说话?怎么了?&rdo;
聂母停了手中的针线,借着灯火看了他一眼。
聂载沉一顿,摇头。
&ldo;你这趟突然回来,是不是有事啊?娘见你好像有心事。&rdo;聂母狐疑地看着他。
聂载沉忽然临时改了决定。
&ldo;没事。&rdo;他微笑道,&ldo;确实是长久没回,正好有事经过,就顺道回来看一眼娘。&rdo;
聂母放心地笑了:&ldo;没事就好,娘就放心了。你赶了大老远的路,累了吧,刚才你吃饭时,娘帮你铺好了床,你早些去歇息。娘再做一会儿针线,也好睡了。&rdo;
这一夜,聂载沉躺在他从小长大的这间屋里,听着窗外声声秋虫鸣叫,渡过了一个辗转难眠的夜。
第二天他帮母亲翻修过猪圈破漏的屋顶,砍了足够她烧一两个月的柴火,在家里又过了一夜,留了些钱,再给石头家也送去二十个银元,然后辞别母亲,踏上返程。
返程的行囊里,多了几件母亲之前陆续为他做的新衣。
他回到广州的时候,距离他出发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刚回到西营自己的宿舍,放下东西,他手下的几个营官就闻讯而来,兴高采烈地告诉了他一件他不在时发生的事。说一标里那帮平日聚在蒋群身边的人背地说他靠着白家裙带关系才上位做了标统,前些天放假出去,他们叫上陈立等人跟了上去,借故寻衅,围住将那帮人狠狠地揍了一顿。对方知道高春发会袒护,避过高春发,直接抬着个被打断腿的告到了康成的面前。本都做好了受罚的准备,没想到康成不过只罚了他们每人半个月的军饷,对方也被痛斥了一番,简直是占到了大便宜。
&ldo;大人,当时我们兄弟可都气坏了,实在替你不平,就是关禁闭吃鞭子,也非要教训教训那帮眼红病的仆街!将军大人这回居然还挺明理,倒是我们兄弟之前没想到的!&rdo;
他们又怎么知道康成的心思。自家不可能娶了,最怕的就是便宜了顾家。现在一拍两散谁也别想得,外甥女最后嫁给了无关利害的聂载沉,康成简直是意外之喜,自然乐见其成。
&ldo;大人你放心,要是那些人还敢胡说八道,我们兄弟见一回打一回!&rdo;
从决定找白成山提亲的那一刻起,聂载沉就知道这种背后的议论是少不了的。
他禁止手下人往后再这样行事,随后去找上司报了个到,径直去了西关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