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吧……”百里幽捧起她的脸,赶紧用袖子去给她擦拭伤口,又怕袖子染了灰土导致她感染,急急忙忙翻起袖子换干净地方再擦,顺手撕下另一半的干净袖子,要给她包扎掌心伤口。
百里幽咳嗽,按住他的手,低低道:“那么多伤,那么多敌人,你还管这个……”
王平遥没有停手,只轻轻道:“就算下一刻咱们一起死,我也希望你痛苦能轻一点,少一刻。”
百里幽的手指停了停,王平遥抬眸对她一笑,只觉得她手指凉,而轻软。
然而此时,醒过神的众人,都已经举刀逼了过来。
“对不住……”王平遥每说一个字,唇边都不可自控地溢出一点血丝,衬他苍白脸色,平日温和里多几分凄艳,如染血的美玉,“我不能……再救你,但我可以……死在你前面。”
刀光一闪,他忽然抱紧了百里幽,一个翻滚将她藏在自己身下。
而头顶,群刀再次劈下。
百里幽却忽然勉力抬头——她听见啸声——
清越的、绵长的、充满警告的啸声,自城那头响起,像一条长龙,驾云御风,穿越天穹,滚滚而来,起头的那一刻还在天外,尾声已经到了眼前!
有客云外来,啸声动全城。
啸声惊得无数正在和夜袭大历军作战的西周兵仰头四望,惊得耶律靖南脸色发青拍马遥望,惊得厅堂中正待下杀手的人们,齐齐一震。
就这么一震之间。
呼啦一声风卷门帘,帘子啪嗒甩在墙上,人影一闪,已经出现在门口。
纷乱的北严外城,被夜袭的西周大营,啸声还未停歇。
人影一闪,门帘被重重甩到墙上,再重重甩回来,再次打到墙上时,人影已经不在门前。
明月追光,只追到一抹颀长华服的影子,风一般,穿过这血腥气浓重的厅堂,掠到屋角那对相拥的人面前,二话不说,衣袍一甩,一脚踢开两个挡路的刺客,一手拉开紧紧抱住百里幽的王平遥,笑道:“朋友妻不可戏,这话可别让我说第三遍。”
另一只手顺手贴地一抄,已经将百里幽的腰抄在臂中,就势一揽将她抱起,一边摇头,“怎么每次见你,都把自己搞得这幅鬼模样?我要不要做个笼子,把你给养进去?”
百里幽没有睁眼,听见啸声那一刻,便知道他终于赶来了,说来奇怪,她并没有听过他的啸声,他的啸声清越雄浑,也和平时略显低沉的说话声音不同,但莫名的,她就知道是他。
知道是他,忽然就安心,烈浪化流水,软在了自己的血泊里,一霎前的悲愤、痛苦、怒火……都沉沉地淀在了心底,等待着一个交代。
他给她的交代,她知道他会给。
谁也不曾给过她的依靠感,如今终于感受,她简单的心思忽然乱了乱,像被春草搔了搔,软而痒,陌生而清甜的滋味。
唇角勾了勾,她无力地靠在他胸前,闭着眼睛,“话真多,有这时间,不如多杀几个。”
“女人杀气这么大,难怪总有血光之灾。”半蹲着的墨然笑笑,拍拍她的脸,手力看上去不轻,落到百里幽脸上时,却已经轻如落花。
他脸上也似乎在笑,但当百里幽看见他,终于放松自己陷入半昏迷状态时,墨然的笑容,便渐渐变了颜色。
他站在暗影里,一手抱着浑身是血的百里幽,托地的长袍瞬间已经血迹斑斑,都是她的血,平日的洁癖到此时全然不见,他嗅见那深浓气味,只觉得揪心,月光斜斜,似乎也不敢照亮他的容颜,只隐约勾勒他眸光,阴沉而森凉。
同样的气息,也自他眉间、神情、站姿……身体的每个细节里浓浓散发,逼得四周人站立不定,凛然不安,神情张皇……他们知道,这是……杀气。
向来笑容满面的墨然,终于动怒。
赵七带着属下,默不作声掠进来,将人全部包围了,才接过王平遥,向墨然回报:“主子,西周兵炸营,已经被打散,耶律靖南正由侍卫护送仓皇回逃,刚才我们还接到常将军的参将回报,说有上府士兵无意中寻到西周密道,正可以据此追踪耶律靖南,将他留在大历境内,您看——”
“不必。”墨然答得决然干脆,“耶律靖南在本国实力不小,他大败而归,必将遭受惩罚,这人不甘受缚,也必将有一场大闹,我们不妨给西周添添乱。”
“是。”
“但是。”墨然语气忽然一冷,“所有参与攻打北严的西周兵……一个不留!”
“是!”
墨然此时才转过脸,看向那几个刺客。
几个刺客被围在正中,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眼看墨然冷酷无情手下杀人如切菜模样,都觉得心腔子一阵发紧。不过墨然之前一直无视他们,他们有点愤怒,更多的却是安心——如他们这等身份,代表的是天历少帅,墨然不会冒着引发朝争的危险,杀天历少帅的属下的。
至于杀百里幽的任务,就要看玄王殿下的态度,怕是执行不了,照实回报少帅也便是了,少帅定然也不愿意得罪王爷的。
大人物位高权重,一举一动牵涉太多,大多行事谨慎,这便好办。
有了这颗定心丸,这些人态度也显得不卑不亢,当先一人拱拱手,道:“恭喜王爷,大破西周,我等是天历少帅属下,奉命处置刺杀北严府尹之要犯百里幽,既然王爷认为此案还有隐情,需要进一步查证,那么我们便暂时将案犯交由王爷,请王爷务必秉公处断,我家少帅,也一定会承王爷的这份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