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外科最好的病房,两组专业护工和保姆轮流照看,确实也用不上他。今天罗一海来了,岳隽华就趁机撵他,要罗一海把他带回去。
他这一周都住在医院里,瘦了很多,下巴上有淡淡的青色胡茬,看得罗一海心里一紧。
岳巍然说不用,我回公司,晚点再来。也没看罗一海,拎着外套出门了。
岳隽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要护工把床铺摇起来一点点,有些犹疑地问罗一海:一海,你帮我个忙……我知道你回家住了,你要有时间,能不能帮我带巍然去做个体检?我们家心脏都不好。
罗一海思考了一下,点点头:嗯,我跟他说。您担心他,那也该明白他也担心您,就不要撵他了。
岳隽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母子俩……从小就这样,都独立惯了,你刚才也看见了,很多话……唉,实在是,死活说不出来。
她对罗一海微微抬手:你爸爸第一次带我回你们家之前,说家里可吵了,要我做好心理准备。一进门——我记得很清楚,二河上来就给他一个拥抱,三江大喊“老爸老爸”——我就很喜欢,很羡慕。巍然太像我了,什么事都搁在心里不说,好的坏的都不说。
罗一海说:是啊,巍然在罗家的时候也不爱说话。
可他现在比我强太多了,岳隽华说:我总觉得是在你家那几年被影响的,会打电话问我身体怎么样,吃没吃药,有没有什么不舒服,会每周来看我——我呢,心里高兴,嘴上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这对罗一海来说有点不可思议,罗家人不管大事小事都嚷嚷出来,什么话都不隔夜。
岳隽华看看自己手背上的留置针,淡淡地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希望他别像我,能好好的,长命百岁。
罗一海待了没一会儿,看她有些累了就告辞。出门发现岳巍然站在门边,想进又没进,见他出来匆忙地说一句“没拿车钥匙”,转头就大踏步地走了,推开应急通道往楼下跑。
罗一海追上去——他看见了岳巍然红红的眼眶,抓住了他的手腕:巍然!
岳巍然没有挣开,也没有回头,只是背身站在墙角。罗一海伸手把他的脸转过来,看到一张极力忍耐着什么的面孔。
她根本——根本不明白我是什么心情!岳巍然从牙缝里挤出低低的怒吼:她什么都不告诉我!一个字都不告诉我!她之前做过支架都没有跟我讲过!昏倒住院她都不让保姆告诉我!她不知道我会担心的吗?!
我以为她不在乎我,她从来没有问过我好不好,没有问过我开不开心——哪怕一个字也好,我也能觉得我不是她的负担!
我以为有我没我她都无所谓——直到现在她还是一口一个“公司怎么怎么样”,谁他妈这个时候会去管公司怎么样!
罗一海紧紧地抱住岳巍然,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听他无法按捺的悲泣:
我以为她不爱我……
抚摸着怀里紧绷的背部,罗一海轻声叫他的名字,希望让他哪怕有一丝一毫的放松也好。
相识十几年了,罗一海第一次见到岳巍然的哭泣,这种拼命忍耐,忍到浑身颤抖依然仍无法控制,却还是想要控制的哭泣,让他的心都疼得缩起来了。
哭吧巍然,你可以哭啊,罗一海说。
开车把岳巍然送到公司楼下,岳巍然问道:你今天找我,是想说什么的吧。
罗一海低声说:我不想利用你对我的好,那样太自私了……
岳巍然说:你可以自私啊,我不在乎。罗一海摇头,还未说什么,就被岳巍然打断了:够了,我懂你的意思。下车前,他又说:你随时可以回来上班,一码归一码,我不希望影响到正常工作。
自始至终,岳巍然没有再看过罗一海一眼。
看着他的背影,罗一海觉得自己明明做了对的事,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发觉脖子一边有点凉,他伸手摸了一下,是衬衫衣领上,被岳巍然泪水打湿了一块。罗一海忍不住用手握着,想把它焐热。
第39章
罗小湖一回家就问他哥:怎么样,说了吗?
罗一海点点头:说了。
罗小湖开心起来,又没有表现得太开心:那岳巍然他,说什么了?
罗一海低头咚咚咚切菜:还能说什么,他也不是那种纠缠不休的人——你洗手把碗筷摆上,吃饭了。席间也不提这个事情,一直问罗小湖念书和创业的进度,虽然说了他也听不懂,就嗯嗯嗯装作懂。
房子那边的律师打过几个电话,物业和燃气公司给重建一部分,里面装修就不管了。赔偿给争取了一些,但也就一个零头,就算现在开工的话也得小半年能住进去。
罗三江打电话过来让他大哥不用管房子的事情,他过几天就回来。
罗一海便回到公司去上班,主要还是在行政,处理跟糖厂有关的事情。岳巍然偶尔来偶尔不来,见面打声招呼,跟以前一样——没在一起住的那时候一样。
偶尔能听见同事之间的窃窃私语,说岳总前一阵脾气软和了不少,现在又绷起来了。
罗一海还记着岳隽华嘱咐的事情,跟岳巍然讲,岳巍然就说知道了,会让助理去安排。明知道他一定不会安排,脸色一直不好,瘦了很多,可罗一海也不好再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