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莳的父亲韩昀负手而立,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韩二夫人原是站立着的,墓碑一立,她便陡地扑到了那漫着寒气的墓碑上头,指尖一遍一遍地抚摸着墓碑上的&ldo;韩莳&rdo;二字,之后,又双手紧紧抱住了墓碑哭泣不止。
诸人皆知她仅育有韩莳一子,韩莳一死,她便再无盼头,且她素来疼爱韩莳,即使韩莳犯了错,她都舍不得动韩莳一根手指头。
韩莳早慧,精通四书五经,韩家认定他前途无量,便削尖了脑袋,在他十岁那年将他送入宫中做了颜玙的伴读,未料想,他竟因颜玙欺辱颜珣之故,而与颜玙生出口角,甚至与颜玙动了手,致使他被文帝逐出了宫去。
韩莳回到韩府后,被好生责罚了一顿家法,以致于他足有一月不能下地,韩二夫人为护着韩莳,亦受了鞭笞,又因教子无方,被罚禁足半月,闭门思过。
而今韩莳过世,余下韩二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当真是可怜至极,旁的韩家女眷听得韩二夫人撕心裂肺的哭声,不由地红了眼,纷纷来劝,费了诸多口舌,见着实劝阻不得,便随她去了。
颜珣望了眼韩二夫人,将手中提着的灯笼交予萧月白,便蹲下身来,在一旁烧纸钱。
纸钱轻薄,偶被寒风拂起,四散而去,颜珣取了一张纸钱凑到坟冢旁的白蜡烛上点了,接着将这张纸钱丢入了纸钱堆中,层层叠叠的纸钱霎时燃了起来,白烟袅袅升起,刺得原就双目生疼的颜珣复又红了眼眶,他忍了又忍,好容易才未落下泪来。
此时偏生风向一转,原本朝坟头飘去的白烟转而全数扑向了颜珣,颜珣当即不住地咳嗽起来,身子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萧月白立在颜珣三步开外,见状,心疼不已,但颜珣与韩莳亲厚,颜珣定要将这纸钱烧尽了才会起身,是以,他索性静默不言。
不多时,纸钱便烧去了大半,颜珣取过一支香来,拨弄着被压在灰烬下的纸钱,以便将纸钱烧得更为干净些。
纸钱还未烧尽,韩二夫人已然哭得嗓子沙哑不堪,不过须臾,不像是哭泣,倒像是鬼哭狼嚎,直听得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韩昀欲要将韩二夫人自墓碑上头拉扯起来,那韩二夫人出身江南,身体娇柔,这时,却不知从何处生了气力,无论韩昀如何用力,她都不离墓碑分毫。
&ldo;莳儿已过世了,你何必如此,不是平白令莳儿在地下也安心不得么?&rdo;韩昀无奈地道,&ldo;你且起来罢,你若是哭死在莳儿坟头,莳儿的头七、五七、百日又由何人来操办?&rdo;
韩二夫人听得此言,稍作挣扎,到底还是由韩昀扶着起了身来。
韩昀吩咐一侍女将韩二夫人送回府去,后又朝堪堪烧尽了纸钱的颜珣道:&ldo;二殿下,逝者已逝,你也勿要太过伤心了。&rdo;
颜珣站起来身来,瞧了眼几近被寒风撕碎的招魂幡,淡淡地道:&ldo;韩大人,行之在世之时甚为尊敬于你,他死后倘若知晓你不曾为他伤心伤身想必十分之安心。&rdo;
韩昀听颜珣语带讥讽,懒得理会,又闻得萧月白道:&ldo;韩大人节哀,殿下与我这便告辞了。&rdo;
萧月白说罢,行至颜珣身侧,柔声道:&ldo;殿下,我们且回府去罢。&rdo;
颜珣摇首道:&ldo;先生,我想在此陪行之。&rdo;
&ldo;莳儿生前与殿下亲厚,便劳烦殿下在此陪伴莳儿了。&rdo;韩昀说罢,端详了墓碑良久,才拂袖而去。
片刻之后,韩莳坟冢前,只余下萧月白、颜珣俩人。
&ldo;先生……&rdo;颜珣瞥了眼墓碑,而后柔柔软软地唤了萧月白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