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说到这里,停住了。
秦煜的视线从林易那里收回来,放在刘田伍身上,靠近了,盯着他的眼睛说:“你想多了。”
刘田伍从他的语气中读出了点什么,愣了愣,很快了然地笑了:“时博士的股份现在已经在你那里了是不是?嗨,也不知道你给了他多少好处。那也不错,横竖我得到专利,你那兄弟的股份也在我手里,咱们这次打个平手,秦总,来日方长啊。”
秦煜一言不发,起身离席。
他很少有这样不礼貌的举动,但今天实在待不下去,他觉得这里的空气都泛着恶心。
让他去和别人玩手段玩心机,他未必落于下风。可他从头到尾,没有一刻怀疑过自己竟然会被好友背刺。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全心将后背交于信任之人,没成想对方转头就是反戈一击。
他记得最开始创业的想法不过来自于篮球赛后的一次闲聊。夏季的傍晚,太阳还未落下去,余晖中漂浮着白日余留下的高温,他,赵易安还有林易,三人坐在篮球场边最高的看台上,看着底下小小的人影,畅聊以后。
彼时少年意气,皆是挥斥方遒。
他们是球场上配合默契的队友,是生意场中彼此信任的搭档,从籍籍无名到有所成就,没人曾经缺席。
然而世事易变,初心难守,时间走过一遭,谁知道对方隔着肚皮的心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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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钟上的指针已经过了晚上十点,整栋楼只有为数不多的窗户亮着灯。
时初乘电梯上了三十五层,在秦煜办公室外轻轻敲了两下玻璃。等秦煜抬头往这边看时,他举起手,晃了晃手上的东西。
一把伞,和一个纸袋。
秦煜起身把办公室的门打开了,时初站在门口,上半身微微探进来:“还没吃晚饭吧?我随便点了些吃的。外面雨下得好大,你有伞吗?”
“你怎么还没回去?”秦煜往回走了两步,没听见脚步声,回头去看,时初还站在门口。他停住,整个身体转过去,偏了偏头:“不进来吗?”
一分钟不到,各自提了两个问题,很公平。
“你要是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我就不进来了。”时初把手上的东西递过去,“不过你可以先吃点东西。”
秦煜接过他手上的纸袋,一股饭香透过纸袋口飘上来,本来不感觉空的胃也在这种刺激下开始叫嚣。
“进来啊,没事,我在修改一些计划。”秦煜说着,将办公桌上一堆文件挪开,把纸袋放在上面,打开的同时一一回答了时初刚才的问题,“晚饭没来得及吃,伞我这里有。”
他指了指办公室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时初顺着他的手势一看——那里放着好几把伞,明明上次来都没有看见!
时初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伞,非常迅速地想起了它的优点:“没关系,多一把备用,而且我这把特别抗风。”
秦煜果然打量了一圈他手上的伞,时初乘机将它放到了秦煜办公桌边,并且暗自想,这样一会儿他就能顺手拿这把。
显然,时初在想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他正在与几把不知名雨伞较劲,等什么时候他发觉了此刻的心境,大概也会觉得有些好笑。
“推销员,今天来推销雨伞吗?”当然,秦煜也同样没有意识到,不知道从哪天开始,他对时初又恢复到了曾经爱给他乱起称呼的阶段。
听着秦煜开玩笑的语气,时初高悬的心终于勉强沾了地。
他在待客区的沙发上坐下,捧着脸看秦煜吃饭,看了会儿,他试探着问道:“你不难过了吧?”
秦煜知道他在说林易的事。那天会议上发生的种种都不能在外透露太多,但作为持股人,时初有权利知道这些……当然,这是于公。于私,时初当天就看出他心情不佳,问了问,他也就没隐瞒。
其实称不上难过不难过,他早过了被情绪主宰的年龄。林易的倒戈会引起一系列工作上的变动,会议结束当天晚上他就和赵易安紧急商议了之后的计划,之后更是马不停蹄地将各个可能有影响的环节都过了一遍。
两人闭口不谈曾经的情谊,仿佛林易仅仅只是他们工作中关系一般的同事,然而他们心里确实都不好受。
刘田伍用的什么计谋,打的什么主意,接下来他们要怎么应对——这些与秦煜而言通通称不上问题。他有信心,也有能力最终将股权拿到手。
好友的背叛才是让他心堵的唯一原因。
面对时初,秦煜不需要像在其他人面前一样,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他没有讲话,安静吃了会儿时初带来的饭,才略微点了下头:“其实还是有点。”
“时初,其实当时我在想,如果我对任何人都不要怀有百分百的信任,是不是听到林易说那些话的时候,就能更从容一些。”秦煜带着点自嘲说。
听到这种话从秦煜口中说出,时初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
他无端想起大学班主任给他们说过的一段话:“刚带你们的时候一个个天真懵懂,我希望你们赶紧学会社会的规则,快点长大。临到毕业,看你们都成熟了,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我又有些怅然若失。”
时初觉得,他现在好像也体会到了班主任所说的这种怅然若失。
……当然,秦煜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也不是真的天真懵懂。他只是心里有一块地,放着他认为能够无条件信任的人,在这一块地之外,他浑身盔甲,与人周旋。而回到这块地,他摘下防备,自愿呈上一颗赤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