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宫殿喧嚣过后恢复平静。各宫都点了腕粗的红烛开始守岁,几位太妃和公主聚在一起打牌闲话,消磨漫漫长夜。
“除夕家宴往年只邀请宗室,今年真是怪了,那几个异姓王竟然也来了,似乎有些不合规矩。”郑太妃道。
“规矩?”孔太妃轻蔑一笑,“规矩还不是人定的?左右不过天宁宫的一句话。”
华太妃倾身往前,压低声音道:“你们说乔氏为何突然让梁王世子教皇帝和那小丫头习武?我总觉得有些蹊跷,会不会……她在有意撮合梁王世子和她那个破落户女儿?”
其他三位太妃的神色皆变了变,孔太妃哈欠打了一半止住,惊道:“不能吧?”
华太妃用帕子擦了擦嘴,道:“我也只是猜想,以她的性子,什么事做不出来?蓝贵妃那么有心计一人,不也栽在她手里了?威远侯世子和秧儿的婚事,她不也轻而易举的解决了?还让夏姐姐和秧儿吃了个哑巴亏,她的手段可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愈发炉火纯青啊!”
“就算是乔氏有意撮合,也得人家梁王世子同意才行。”夏太妃微微笑,似笃定了乔太后这次打错了算盘。
“就是!梁王世子狂傲不可一世,一般女人哪能入得了他的眼?”姜枣鄙夷道,“他又怎么看上那个残花败柳?身世不清不楚不干不净,还带着个拖油瓶,她就是做妾人家梁王世子也不一定要她!”
“面选时她还不知天高地厚的羞辱了梁王世子,吓得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姜苣拍着胸口道,“我看她呀刚从底层爬上来,就迫不及待的想端起长公主的架子作威作福,不曾想瞎猫耍威风耍到了老虎头上,老虎岂会轻易放过她?咱们有好戏看咯!”
大家都会心笑了起来,姜秧道:“初三王公大臣的女眷入宫拜谒,到时就知道梁王世子选的是谁了。我觉得麦儿的可能性最大。”
姜麦脸一热,嗔道:“好好的怎么就说起我来了!他那个人脾气那么坏,粗暴无礼,我才不要嫁给他呢。”
“口上说不要不要,那花瓣可是真真的贴在梁王世子的那页纸上了呢!”姜枣眨眼调笑道,“我可是瞧见了!”
姜麦红着脸掐了几下姜枣,姜枣边躲边笑着调侃她:“别人都是有一个婆母,四姐嫁到梁王府,一下子就有了四个婆母!她们要是合起伙来,你可如何应对呀?”
众人皆笑,姜麦和姜枣闹成一团,华太妃指着姜枣斥道:“没大没小,没头没脑!还说别人呢,选了修闻以后有你受的!”
“有母妃在宫里为我撑腰,我有什么好怕的?给他十个胆儿,他也不敢欺负我!”姜枣自信满满。
宫灯随风摇曳,远处市井的鞭炮声响个不停,时而能望见绽放的烟花忽地映亮夜空,忽地又黯灭。孩子已熟睡,安遇披衣站在廊下,听到无镜寺的钟声响起,浑厚,悠扬,绵长,无端端叫人惆怅又心慌……
梁王府,邵钰衡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初一,来王府拜年的人络绎不绝,门庭若市,这都不妨碍邵钰衡睡到日上三竿方醒,醒来还犯了一阵迷糊,记不起昨夜是何时睡着的。伺候他洗漱的小厮招银见他眼圈青黑,心里直犯嘀咕。这位爷向来没有守岁的习惯,昨夜从宫里回来也是早早就歇下了,睡到此时方醒,怎地还这副衰样?这可真少见!往常就是通宵拼酒第二天起来不也是生龙活虎的吗?
“世子,昨夜可是没睡好?”招银小心翼翼的问道。
“嗯,梦到一个女鬼,缠着我不放。”邵钰衡把巾帕扔进水盆里,“早知还不如去守岁!”
招银见他面色不佳,没敢再多言,传了早膳进来,发现他吃饭时也有些心不在焉,难道还在想昨夜梦中的女鬼?世子向来不近女色,怎么会被女鬼缠上?
邵钰衡浑浑噩噩过了一天,晚膳时春夫人正要同他讲尚公主的事,他不耐烦的说了句“随便”,让她们做主就好,不要总拿这事来烦他。梁王气得吹胡子瞪眼又奈何不了他,这大初一的不兴动怒动家伙,遂忍了下来,饭后命人把招银叫到了跟前。
招银明着是去服侍邵钰衡的,实则是梁王派去盯梢的。听梁王问起世子今日的行踪,他便一五一十都说了,包括世子梦见女鬼,世子食不下咽,世子坐立不安,世子破天荒的跑去给乔大将军拜年……
梁王捻着胡须,眉头拧成一团。梦见女鬼兴许是他睡前看了什么鬼怪志异导致的,食不下咽兴许是他胃口不好又挑三拣四,时常有之不足为奇,至于坐立不安,他什么时候坐立安过?可大初一的没给他拜年倒跑去给乔国舅拜年,倒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这小子如今行事是愈发匪夷所思令人琢磨不透了!
邵钰衡初二哪也没去,早起在院子里耍了一会儿枪,便闷在书房里翻看兵书,枯坐到黄昏。
梁王听完招银的禀报,心里更纳罕了!
“小的觉得世子这两日似乎有心事。”招银道。
梁王冷哼一声,道:“他连心都没有,何来的心事?”
“世子出书房时,小的听见他说了一句‘罢了,定是我中了邪’,还问小的今个初几了,小的回答初二,世子便有些烦躁的说日子过得无聊透顶……”
无聊?也确实!这小子每逢年节休沐,必呼朋唤友,飞鹰走马,早出晚归,不亦乐乎,日子过得不要太充实太逍遥!今年他的确反常,竟然在书房里看了一天的兵书!且不说有没有看进去,能在书房里坐得住一天已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是夜,邵钰衡亥时上床,睡不着起身磨刀擦枪一个时辰,逗猫遛狗一个时辰,宵夜小酒半个时辰又呆坐了半个时辰,到了寅时才昏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