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怡殿,宫女打着灯笼在前方照亮,八公主姜杏快快的往东厢走去,进了门连披风都没有解就径直走进内间,对坐在暖炕上的司马太妃道:“韫辉宫被侍卫把守着谁也进不去,各宫来探问的人都被堵在外头,里面的情况谁也不清楚。”
司马太妃轻叹一声,伸手拍去她肩上的雪花,让她先喝口热茶暖一暖。
姜杏端起杯子捂手,眉眼低垂小声道:“郑太妃……昏倒在雪地里,被抬回景宣宫了,好可怜……”
“可怜是可怜,但也是自作孽。”司马太妃道,“她们母女一个是小聪明无甚大智慧,一个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被人唆使利用,做出了天理不容的事,现在醒悟为时已晚。”
“母妃指的是……”姜杏看了看身后,压低声音,“瑶华宫?”
“连你这尚未及笄的丫头都看得透,可见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司马太妃道,“景宣宫一向唯瑶华宫马首是瞻,可是她们被私欲冲昏了头脑,也不想想陛下若是没了,受益最大的会是谁?只有夏太妃所出的二皇子鲁亲王姜正了!瑶华宫惯会挑唆怂恿,借刀杀人,可惜景宣宫眼拙不识庐山真面目。我不准你同她们来往,怕的就是发生今天这样的惨剧。”
姜杏打了个寒噤,叹道:“四姐只有十七岁,大好的年华被她自己亲手葬送,她也不打听打听魏迎是何许人,如此短视狭隘,难怪梁王世子也看不上她。”
齐芳殿,姜豆裹着被子坐在床上,陈太妃端着姜汤一勺一勺的喂她。从天宁宫回来,姜豆就病了,浑身发冷,一阵一阵的犯恶心。
“母妃,四姐如何知道夹竹桃的叶粉可以害人呢?”
“这个倒不难获知,夹竹桃本是一味药材,可以用来医治咳嗽气喘,不过这剂量不能多,多了就会中毒。”陈太妃道。
“医治咳嗽气喘?”姜豆皱着眉头喃喃了一句,猛地瞪大眼,像见了鬼一般!
“你怎么了豆儿?”陈太妃忙问道。
姜豆愣愣看向陈太妃,摇了摇头,停片刻又摇了摇头。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陈太妃试探着问。
姜豆裹紧了被子,缩头缩脑不敢吱声。
韫辉宫,乔太后听完御医令的禀报,心头的喜悦刹那间冷却成冰。
“什么?不过是……回光返照?”乔太后再也忍不住,泪水喷涌而出,“之后会怎样?会怎样?”
御医令一把年纪,腰都快弯折了,无可奈何道:“长公主所中之毒皆是剧毒,鸩毒更是头等厉害,古往今来凡中鸩毒者无不是暴毙而亡,几无生还者。恕臣直言,该用的办法都已经用了,长公主若是再度陷入昏迷,怕是……难以醒过来了……”
乔太后心痛得闭上眼睛,两行清泪从脸庞滑落,哽咽道:“二十年,哀家整整和玉儿离散二十年,没有一日不想她不念她,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她盼了回来。她又要离哀家而去了吗?我们母女的缘分就这么浅?”
一直守在韫辉宫未离开半步的邵钰衡在听到“回光返照”这四个字时整个人都傻了!她不是醒过来了吗?她醒来后看到他还同他说笑来着!
她问他是不是吓坏了,问他两个孩子怎么样了,问他下毒的人有没有抓到,在得知为陛下挡了灾厄她还笑着调侃,说陛下把糕点给答答,答答把糕点给她,都是出于喜爱,她要是喜爱他该多好,这样躺在床上的就是他了。他含着泪笑了笑,说这就是不喜爱他的后果,以后要吸取教训。
他们有说有笑,全然没有注意到正在把脉的御医令由喜转忧的神色,乔太后赶来后,邵钰衡退到了屏风外,攥紧的拳头松开来,手指已然僵硬。
可是御医令却说她只是回光返照……
一名御医急急走出来道:“长公主又吐了不少血,她似乎有话要说。”
乔太后即刻转身走进去,一琮紧随其后,邵钰衡却站在原地,鞋里犹如灌了铅沉重得抬不起脚。
乔太后用手指擦去安遇嘴角残留的血迹,安慰道:“玉儿别怕,没事的,御医说毒素已清除大半,你再坚持一下,会好的……”
安遇极其微弱的笑了下,道:“母后……儿臣刚醒来时,觉得浑身都疼,可是现在却感觉不到了。儿臣,儿臣其实看不见您,眼前只有一豆烛火,飘飘忽忽,像是快要熄灭了……”
乔太后捂紧了嘴,极力忍住哭声。
“母后,儿臣求您一件事。棉儿和孙御医是真心相爱的,没有哪条法令规定……规定公主不能下嫁平民,求母后……成全,成全他们!”
“只要你能好好的,母后什么都答应你!”乔太后握紧她的手道。
“琮叔,琮叔在吗?”
一琮忙擦了下眼泪,走上前道:“微臣在呢!”
“琮叔,谢谢你当年冒死护送我出宫,让我多活了二十年,也谢谢你不辞辛劳找到我带我回家……母后和灏儿以后请你一定要代我守护好,来世我做牛做马报答你的恩德。”
“长公主!”一琮泣不成声,“不要……不要说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我们玉儿从小福大命大,一定会好起来的,千万别放弃!”
“这次……怕是真的要死了。”安遇的嘴角又涌出了血,胸腔内的气息几乎用尽,她咬牙坚持道,“答答请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交回给叶护,代我向叶护说,说声对不起……”
安遇闭上了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
“玉儿!玉儿!玉儿不要睡!”乔太后哭喊道。
御医令见状,悲痛的摇了摇头。一琮扑到床边,疾呼道:“玉儿!别放弃!他还在魏国等你!你难道不想再见他一面吗?你难道没有什么话想对他说吗?”
一琮紧盯着安遇,以为他这番话一定能唤醒她,可是她的嘴唇动了动,一句轻得不能再轻的话从口中飘出,只有两个字。
“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