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忙脚乱将洒落一地的花束捡起来,我要蹲下帮她,被小蓝拉住,而她捡到一半,突然停下动作,只低头看手中大把淡色秋花,半晌,道:&ldo;你可知道,一直以来,我都做一个梦,那样可怕的梦,每次醒来,都恐惧得发抖,原来,我做的这个梦,这一切。&rdo;她极慢极慢地抬头看我:&ldo;这一切,都是真的。&rdo;两滴泪从眼角滑落,她问我:&ldo;你没有说出来的那些现实,是不是还有……我的孩子。我的有个孩子,他叫沈洛,他死在,一场伤寒之中?&rdo;我没有回她,她定定看着我,良久,模糊泪眼中攒出一个淡淡的笑,她说:&ldo;我要留在这里。&rdo;我心里一咯噔。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指,泪水滑落手心。她移开目光,看向堂上沈岸的灵位:&ldo;你说这是你为我编织的幻境,都是假的,我在梦中看到的那些,才是真实,可那样的真实,未免太伤了。我说的真实和我所在的幻境,到底哪一个更痛呢?那些真实,我只在梦中看到,也瑟瑟发抖,不能忍受,更不要说亲身经历,倘若如你所说,真有那七年,我是怎么挺过来的呢?我想起这些,便觉得在这环境之中,沈岸他离开我,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我们至少有美好的回忆,我会生下他的孩子,我想,我还是能活下去,是了,我还是能活下去的,他也希望我活下去。可你让我同你回到那所谓的真实,那样不堪的境地,那个世界里的沈岸,连他都不想我活着,我还活着做什么呢?&rdo;宋凝这一番话,我无言以对。只听到灵堂外夜风愈大,树叶被刮得沙沙作响。我想救她,终归救不了她。她扶着棺椁起来,将手中花束端正cha入另一支琉璃瓶,因背对着我,看不见她说话表情,只听到语声淡淡:&ldo;听姑娘说,我是用性命才同姑娘换来这个幻境,在那个真实的世界里,我是不是已经死了?若是那样,烦请姑娘一把火烧了我的遗体吧,然后将我的骨灰……将它带回黎国,交给我的哥哥。&rdo;我张了张嘴,半响,发出一个音节:&ldo;好。&rdo;五日后,我同小蓝离开宋凝的华胥之境,其间再去过一次苍鹿野的雪山,只因上次时间尽,小蓝还有两处地形没能勘探完。无意之中得知柳萋萋果然未被摔死,说摔下去时挂在崖壁一株雪松上,为一个猎户所救,为报救命之恩,柳萋萋以身相许,和猎户成亲了。连柳萋萋都能有个不错的好归宿。我对小蓝说:&ldo;其实不该杀掉沈岸的,只是没想到即使这样,宋凝也不愿离开这个幻境。我想救她而杀掉沈岸,却害苦了她。&rdo;小蓝看我半晌,淡淡道:&ldo;这才是一个真正的美梦,沈夫人渴望爱她一生永不背叛的人,沈将军在最爱她的时候死去,她怀着他永不背叛的爱活下去,只要度过这一段伤心时日,就是她所求的一辈子的长乐无忧。若不杀掉沈将军,简直后患无穷,你能保证在这幻境中,他能一辈子不背叛吗?&rdo;我表示惊讶:&ldo;你竟然能同我讲这么一大推道理,你们男人不是都讨厌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吗?&rdo;他看我一眼:&ldo;有这等事?假如真有这等事,全大晁的青楼都不要想做生意了。&rdo;我一想,觉得这个回答真是一针见血。我握住小蓝的手要离开这个幻境,他反握住我的手,淡淡道:&ldo;幻影就是幻影,这些幻影的事,你不用那么较真。&rdo;他说出这样的话,一双云雁飞过高远天空。华胥之境一晃半年,尘世不过短短一天。脱离幻境,一泓暖流猛然涌入胸口置放鲛珠的地方,带得全身血液都热起来。那是鲛珠吸食了宋凝的性命,她死了,在这个寂寥的黄昏,只是谁都不知道。别院的仆从仍端端正正侍在水阁旁,君玮和小黄则围着琴台打瞌睡,日光懒洋洋洒下来,一切祥和安静,就像无事发生。执夙看到小蓝,惊喜道:&ldo;公子&rdo;,惊醒小黄和君玮,一人一虎赶紧上前观赏我有没有哪里受伤。就在此时,不远处水阁里突然窜出一簇火苗,顷刻撩起丈高的大火。君玮一愣:&ldo;宋凝还在那里吧?&rdo;立刻就要闪身相救,被我拦住。小蓝低声道:&ldo;看来她早已料到最后结局。&rdo;我和君玮讲述一遍事情原委,看着水阁四周垂搭的帷幔在火中扭出匪夷所思的姿态,突然想起幻境之中,她让我一把火烧掉她的遗体。果然是宋凝,不用我动手,入梦前,她早已将后事安排妥当。隔着半个荷塘,惊惧哭喊连成一片,好几个衷心的奴仆裹着在塘中濡湿的棉被往水阁里冲,都被熊熊大火挡了回来。宋凝做事一向仔细,那水阁之中怕每一寸都被火苗舔透了。她要将自己烧成一团灰,装在秀致的瓷瓶子里,回到阔别七年的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