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钓鱼钓上来一只鳖,主何吉凶?&rdo;我问。
他把小鳖从钩上摘下来,又从解放鞋上解下一根鞋带,绑住它一条腿,拴在一根树杈上。
他说:&ldo;大吉大利!大吉大利!你知道这玩意儿卖到多少钱一斤吗?&rdo;
我说:&ldo;听说非常贵,一般百姓吃不起。&rdo;
&ldo;郭金库说三十元钱才能买一只碗口大的鳖。&rdo;
&ldo;你见过他?&rdo;
&ldo;这伙计这几天老到这边来,今早晨还夹着根钓竿,弄了个小蛤蟆做饵,想钓只鳖给他老婆治病哩。&rdo;
&ldo;钓到没有?&rdo;
&ldo;钓到个屁!&rdo;他说,&ldo;干这个他是绝对的外行。钓鳖要用那种绿背红肚皮的燕子蛤蟆做饵,他倒省事,找了只小癞蛤蟆滥竽充数,钓鳖,让鳖钓他吧!&rdo;
&ldo;燕子蛤蟆什么样我还没见过呢。&rdo;
&ldo;我也没见过,&rdo;他说,&ldo;俺爹说这玩艺儿要到百年老树的洞里去找,我猜想大概是一种树蛙吧。找到燕子蛤蟆,就不愁钓不到鳖。&rdo;
&ldo;咱没用燕子蛤蟆不也把鳖钓上来了吗?&rdo;
&ldo;一是咱俩运气好,&rdo;他笑着说,&ldo;二是这鳖倒霉。&rdo;
&ldo;郭金库还那样吗?&rdo;
&ldo;不,从前年开始穿衣戴帽,讲究多了,&rdo;他指着从通往乡政府的泥泞道路上走过来的一个人说,&ldo;你看,那小子来了。&rdo;
八七年春节前逢我们乡政府所在地集市。那一天上午九点半左右,我正在集上买香油,有一个人从背后一把叉住我的脖子大吼一声:
&ldo;哪里逃!&rdo;
我仓惶回头一看原来是郭金库。他穿着一身破旧军装歪戴着一顶破军帽。当时部队已经换装连帽徽领章也都换了,可他却在破军帽上缀着一颗鲜红的五角星,衣领上用白线缀着红领章。与眼前的钱英豪一样的打扮。他们俩一个牺牲了一个复员了但依然生活在对军营生活的回忆当中。
他叉着我的脖子不松手。这小子手上的劲儿贼大很难挣脱。我说郭金库你这个二杆子胡闹什么松手松手让人家看着这算干什么的。
集上的人都认识我们,笑着说郭金库这个杂牌军捉住了一个正规军。
他松开我,瞪着眼说:
&ldo;谁说的谁说的谁敢说老子是杂牌军?老子&lso;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的红旗挂两边&rso;,谁是杂牌军?&rdo;
我揉着脖子说:
&ldo;伙计,行了,别在这儿胡闹了。告诉我你现在干什么?&rdo;
&ldo;不行,&rdo;他梗着脖子说,&ldo;你必须说清楚,倒底谁是杂牌军?&rdo;
&ldo;我是杂牌军,&rdo;我笑着说,&ldo;我是杂牌军行了吧?&rdo;
&ldo;这还差不多,&rdo;他缓了一口气,说,&ldo;我在乡武装部当临时工,专门负责擦拭武器,这是咱们的专长。&rdo;他自嘲地说,&ldo;你小子当了军官,有了钱,今天中午请我喝酒,否则我跟你刺刀见红。&rdo;
&ldo;不就是喝酒吗?&rdo;我说,&ldo;你说吧,到哪里去喝?&rdo;
&ldo;你家里条件差,我知道。&rdo;他沮丧地说,&ldo;我家里条件比你家还差你不知道。你混好了,把穷弟兄忘记了,回来也不到我家去。贵人不踏贱地对不对?&rdo;他的情绪又莫名其妙地昂扬起来,挥舞着胳膊说,&ldo;喝完了酒你必须到我家去看看,这是命令,军令如山倒,你的明白?&rdo;
&ldo;是,我的明白。&rdo;我环顾四周,看着那些好奇的目光,低声说,&ldo;你前头带路,咱别在这儿出洋相了。&rdo;
&ldo;马上就要过春节了,大院里的干部都下乡忙着慰问老干部去了,&rdo;他跛着一条腿,领着我往乡政府大院走,&ldo;大院里空落落的,什么慰问老干部,纯粹是下去喝酒了&rdo;。
他从腰里摸出钥匙拧开锁,推开门,双手夸张地一伸,说:
&ldo;请。&rdo;
我看了看办公室里的情况,说:
&ldo;条件不错吗!&rdo;
&ldo;不错个鸟!&rdo;他说,&ldo;地方上的事,全是胡扯蛋。麻子部长一天三喝,喝醉了三天醒不过来。这儿是老子当家。请坐。请坐。请喝茶,没有。喝尿?有!部长的啤酒瓶子里全是尿。他自己也分辨不清,有时候把自己的尿当啤酒灌了,还说味道鲜美泡沫丰富,哈哈哈哈,真他妈大肉丸子不放盐,荤蛋一团。坐,哥们,请坐。&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