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怜悯心吗?
你知道我市中年中学教师的困境吗?
他们累死在讲台上!
他们吊死在教室里!
你有准备考大学的子女吗?
你有读中学的经历吗?
请为他们解开您的钱包‐
一万元不嫌多;
一分钱不嫌少。
你抬起头来看着这些在金黄阳光照扭下的、像盛开的葵花一样可爱的孩子脸,眼睛里突然涌出了泪水。你听到他们在齐声喊叫:
&ldo;老爷爷,请解开钱包!&rdo;
你张开了紧紧撰着的手,把那卷被汗水浸湿的人民币,投进了红纸扎成的芬捐箱的黑洞洞的大口。
少先队员们齐声欢呼起来。
一个小姑娘把一朵纸扎的大红花挂在你的脚前。纸花上贴着纸双带,双带上用白粉笔写着:
【捐款光荣】
胳膊上佩带着黑纱的市委、市府领导人围绕着王副市长的遗体绕圈子。有关方面头面人物尾随看市委、市府领导人绕圈子。那位枯瘦的黑女人被她的儿子和女儿夹峙着,注视着一群人围着安放丈夫遗体的灵床绕圈子。市电视台的记者们高举着强光灯和摄像机绕着更大的圈子。整容师站在圈子外。
她看到当强光灯打到死者亲属们脸上时。那个已成了骨头架子的老女人闭上了眼睛。他的儿子个头很高,满脸粉刺,头发披到肩头,像五十年代的中学物理课本上印着的大物理学家牛顿或罗蒙诺索夫他用下牙咬住上嘴唇,双眼瞪圆,直逼强光灯,好像要与光明对抗他用下牙咬住上唇的一瞬间,整容师想起了人民公园里猴山上那此手扶栅栏通视人类的智慧动物。他的女儿挺着大肚子,脸上布满黄豆大的斑点。
王副市长被鲜花簇拥着,毛料中山装遮掩着平坦如砒的腹部,清瓜的脸上遗留着生前操劳过度的痕迹。
与遗体告别完毕后,殡仪馆大厅里空空荡荡,整容师与几位勤杂工推着遗体往化人炉里走‐这是超出她职权范围的事,但她神圣地感觉到,自己有责任陪同他走完最后一段道路,这是神圣的责任‐本来,死者的家属是应该把死尸护送到化人炉边的,这是不可推卸的责任。可是他的儿子和女儿一侠仪式结束,就架起母亲,迫不及待地向大门跑去,好像殡仪馆随时都会坍塌一样。
如前所述,整容床可以顺利地把死尸倾吐到化人炉前那块平滑的、装置着弹she机关的钢板上。
他狼狈不堪地躺到钢板上去了,鲜花和绿糙统统被扔进了化人炉旁的垃圾桶。一位把全身遮掩得只露出两只耳朵的烧尸工人用铁抓钩毫不客气地把他劈开的双腿抓拢。然后,一按电钮。王副市长呼啸着蹿进蓝色的炉膛。炉门自动关闭。就在缓缓关闭的时间里,整容师看到千百条蓝色的火舌扑到了他的身上。他的坦然自若的脸突然痉挛起来,身体也像弓一样弯曲了。
这最后的情景给整容师留下了终生难以磨灭的印象。而这印象的每一次重现,都使她双辱紧张,好像被他的两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抓住。
大雨过后是小雨。屋子里摆满了盆盆罐雄、锅碗飘勺,一切可以盛水的容器都在迎接着房顶上漏下来的雨水。整容师没有回来,蜡美人破例没有满屋游走。她蜷缩在门后的煤球堆上颇抖。物理教师摆完了容器,便无聊地聆听着水滴与容器演奏的音乐。天还没到黑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十分昏暗。蚊虫在雨滴之间嗡嗡着,老鼠在梁上厮打。他听到了隔壁的哭声。
他分明看到大球小球钻进了墙洞。他掀开遮掩洞口的帘子时,没发现两个球的踪影,那只盛着两匹小白耗子的粉笔盒摆在乱糟糟的海绵上,一只猫蹲在纸盒边舔着舌头上的血迹。洞里透进隔壁的光明,他看到了那两条熟悉的腿。
在钻洞不钻洞的问题上,他犹豫不决。
他刚刚把上半截身体伸到隔壁,后脑勺上就挨了重重一棒。
当他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的上半截身体趴在屠小英的家里。脸的周围,凌乱地散着一些破烂的粉笔头儿和一个打裂了的粉笔盒儿。而下半截身体留在整容师家的洞穴里。那被拆穿的墙壁仿佛一柄掀起的大铡刀,随时都会落下来,把他拦腰切断。
他听到屠小英低声咒骂着:
&ldo;畜生!恶狗!你冒充我丈夫欺骗了我还不算……又唆使你的儿子……勾引跑了我女儿……富贵啊!你睁开眼睛,看看你朋友干的好事吧……&rdo;
他不顾一切爬到这边来。屠小英挥舞着拼面杖,捍卫着自己的阵地。为了保护脑袋,他不得不举起双手在面前挥舞。挥舞的双手与挥舞的棍子相碰,发出啪啪的清脆响声。
她一边打一边喊叫:
&ldo;你还我的女儿!你还我的女儿!&rdo;
物理教师吃打不过,分拨开棍棒冲上去,拦腰抱住她,把她按到床上。她的手在床边上摸索着,那里有一把锋利的王麻子剪刀在闪光。
求生的本能使他在看到屠小英的手握住剪刀之后蹦了起来。她的亚麻色头发像亚麻色的火焰‐如果是黑色的头发就是黑色的火焰‐她的有牛奶味道的嘴巴喷吐着严肃的痛骂‐物理教师抬头看到那祯挂在床头上的结婚照。年轻的物理教师微笑着,在照片上。屠小英一手持着剪刀,一手掩着胸膛,杀气腾腾地逼过来,在照片下。
物理教师缓缓地举起双手,喃喃地说:
&ldo;小英,我的爱人……我不是张赤球……我是你的丈夫……&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