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极快地行驶于途,叶榆附在陆问薇耳畔压低了声音一声声宽慰她,眉心间痛苦焦心之色易显。
五皇妃嫁给五皇子魏珩多年未有子嗣,这次来宝相寺也是为此事,难得五皇子今日得闲,便陪她一道前来。待听闻叶榆所言,她心下惊讶又万分同情。再看到眼前这一对夫妻如此情深之态,触及心事更是酸楚非常。她多年无子,与丈夫之间虽然相敬如宾,但鲜少有过温存。思及至此,再看到叶榆眉间忧色,五皇妃也忍不住掩面红了眼眶,只默求佛祖保佑这对夫妻安然无恙。
五皇子见妻子这幅神态,也是叹息,抬手轻轻揽住她肩头,稍作安慰。不由得心下感慨,叶榆倒是重情义之人。只是情深者不寿,这幅生死相依之态,却是太过了。
叶榆此时哪里顾得上五皇子心中所想,他只愿自己妻子能好好的,无论要他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怀中人气息渐弱,原本破碎的呻吟声也几不可闻了,这让叶榆整颗心都似缩作一团,只恨自己太过大意,竟是使人钻了空子。
五皇子已经分了府,马车径直一路朝府中返去,早有太医已等候府中。
天色不知何时阴沉起来,倒是有几分欲要落雨的迹象。
屋中桌案上摆着三足销金鼎炉,巨大的山水浅浮雕红木屏风后一片安静无息。叶榆只牢牢盯住那扇屏风后,眉头不展。肩上落于一物,他垂头一看,一旁有一墨衫小厮将一件衣袍披在他肩头。待见一旁五皇子微微颔首时,叶榆也明白是谁授意。如今他身上的衣袍已经满是灰尘,多有勾划褴褛,长发披散,狼狈不堪,很是失礼。
叶榆欠身对五皇子一礼,虽无言语,但五皇子却也明白其意,抬手道:“无妨,事出突然,不用拘于此。”
小厮替叶榆重新束了发,这才退下。
桌案上熏香袅袅,不知过去了多久,章太医终于从屏风后而出,身后有药童背着药箱,跟着一同出来的还有五皇妃。叶榆有些急切的迎了上去,忙一礼后询问道:“太医,她如何了?”
章太医朝五皇子一礼,随后对叶榆颔首道:“这位大人且安心,令阃并不大碍。虽是遭此憾事,但胜在未曾伤及根本,如今胎势已经平稳。只是令阃似有心结,情绪上有太大波动,这才致使之前有滑胎之像。虽药理可调身,但却不可愈心,还当大人多多宽慰才是。”章太医虽然没有见过叶榆,但能被五皇子这般重视着,必然不是一般人了。故而他被紧急拉来,也不敢掉以轻心,只当全力以赴。在里头听闻五皇妃简说此事,心下也是感叹,倒是福厚之人,从马车上坠下那胎儿还能稳健,也是命该如此。
叶榆一直白着张脸,直到听章太医说完,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是落下一半。原本一路绷紧的神经,像是忽然松懈开,只觉得眼前一黑,使得身形一晃。有人打一旁眼疾手快,扶住他,不待他缓过神来,便听到五皇子的声音响起,道:“有劳章太医再给叶侍卫诊看一番。”
见相扶的人竟是五皇子,叶榆心下也是诧异,听闻五皇子这般说,本想着太医多心气高傲,这般再度劳烦却是不好,打算婉拒,不料还不等开口就被五皇子按着肩头坐下。
章太医示意身后药童上前,那药童将叶榆手上伤口清理一番,手心里棘刺拨出,随即上了药。待将外伤处理好后,章太医这才搭了脉。叶榆余光忍不住想要往屏风后头瞅去,心里头却是惦记着陆问薇,放心不下。倒也没觉察出章太医脸色有何不对,但一旁五皇子则是看的真切。
一番望闻问切后,章太医这才收了手。
“如何?”一直在一旁看着的五皇子见叶榆不上心,便径自开口询问。
章太医略沉吟片刻道:“叶大人今日所受不过是皮外伤,倒是无碍。”
叶榆闻言点头,想着从马车上跳下来好在没有伤筋动骨,倒是万幸了。
“不过……却是有一事要同叶大人说了,大人尚且年轻,虽面上不显,从脉象上看,见其精神憔悴,手足凉而身有汗出,舌质淡衬紫,左脉弦小数,右脉沉细,是为少阳枢机不利之象。正少阳为枢,主开合。病邪向里传变,必然客于少阳。若是无错,大人平日是否常有口苦,咽干,目眩之症。往来寒热,胸胁苦满,长久下来,不过六气,怕是……大人,肝属木,喜条达善疏泄,如长期紧张,思虑过甚,使情怀不畅,木郁不达,有如春木被郁,生机被遏,失去生发之性。”
叶榆听得迷糊,但见章太医一副摇头叹息之色也知必然是不乐观了。其实他自己的身体,他不是没有感觉。正如他一开始就知道这具身体底子本就不大好,后来年前因陆问薇之事,却是损伤了根基。只是怕陆问薇心下难过,他便是感到有些不对劲,能压的也就压下来了,佯装成全然无事的模样,这才使得陆问薇心下稍安。不然日日面对她那副难受模样,自己倒是比她更为难受了。
章太医的话,叶榆听了个半懂,五皇子倒是全数给听明白了。魏珩眉头微皱,有些疑惑道:“怎么会是这病症?”他可是听闻陈仲彦不止一次赞叶榆身后好,擅骑射,侍卫处的人没几个能在叶榆手下走上几招的。按理说必然是勤奋苦练过的,习武之人不该是会是这样状况。
章太医也是好奇,按理说却是不该这般严重的亏损,不知这位年纪轻轻的大人怎么会是这种病症。叶榆只是安静听着五皇子跟章太医之间来回相互问答几句,自己倒是一言不发。直至最后章太医只道需好生调养,说了一堆切忌之言,叶榆有些心不在焉,但也都一一点头应下。
章太医留了药方,叶榆这才道了千般谢,随即跟小厮一道送他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