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平点点头,这个他倒是不反对。“每一个人,遇到事时,皆会有些反应,这些反应是我们自己无法克制的。比如受到惊吓会抚胸口,吃惊会瞪大眼,伤心会落泪,看到酸的东西时会不自觉地咽口水,这些反应我们看到了,便知道他的情绪想法。所谓察颜观色便是如此了。”付言在一旁冷笑:“这还用姑娘教?”苏小培不理他,继续说:“只是这些判断得借助周围的情形,根据每个人的不同状况,问对问题刺激他让他做出反应,然后再根据他的表情动作做推断。比如抚胸口可能是心口疼,落泪也许是沙糊了眼睛,垂着眼不对视说话的对方可能是不屑,也有可能是心虚躲闪。”付言原又想刺她几句,刚要开口却听得最后一句,顿时微眯眼睛,恼了。“人说谎的时候,编谎话是容易的,所以每个人都喜欢看对方的表情来判断他是不是说谎了。可是有些人高明,说谎不露声色,这时候我们可以观察他的眼睛。这里头的门道比较多,我就说最简单的一个。测试对方真谎话之前,先问一些他不会撒谎的问题,比如他是男是女,比如他的家乡何处,比如他早饭吃了什么,比如他喜欢什么颜色。这时候记住他说真话时眼睛的转向,回忆的时候眼睛看哪边,想象的时候眼睛转向哪边,这样待你问到你真正想知道的问题时候,你一比对,自然就知道他是否对你撒谎了。”方平心跳有些快,苏小培说的这些,就是方才在书房里,她对他做的事。她是想告诉他,她测试过他了?她知道他撒了谎。“除了眼睛,还有一些小东西也可判断那人的情绪心情。比如像我们在这般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好奇关注的人会看着说话的那方看,而心里厌恶这个话题,排斥不愿多谈的,却会下意识地把目光转向另一边。同样的道理,在遇到厌恶或者恐惧的刺激的时候,他会下意识地深呼吸、调整他的姿势等等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动作。比如他的头会稍稍地后仰,或者轻微转头躲开他的眼光,都有可能。简单的话,如果他觉得这谈话很不舒服,不想谈不想说,他会下意识地让自己离得远一点。”苏小培的目光扫过付言,顿了顿,说道:“这就如同,方才方大侠与我说话的时候,说到某些排斥的,不愿意多谈的人或事时,就会有这样的反应。”方平抿紧了嘴,他已然明白过来苏小培这样做的原因了。她是想借这场“指点”来告诉他,他并没有瞒住她。“方大侠与方庄主亲如兄弟,对他的死悲痛欲绝,方大侠一心想报仇,绝不会让方庄主枉死,这个我是知道的。”果然苏小培忽然转了话题。方平心里一动,是吗?他心里的打算,她都知道?“方大侠觉得自己可以找出凶手,我看却是未必。方大侠,我习这识人辨色之术习了近十年,有心想帮方大侠,却不是三言两语讲得明白。方才说的这些,算是一些小提点吧,方大侠若是有心与人问话辨人神色,可以留心留心。方大侠如今想不起什么来,我却是还有办法,不如这样吧,今天打扰太久,让这么多人在这陪着听我念叨这些也不合适。不如方大侠明日来客栈寻我,我再细细与方大侠说。”方平很犹豫,他如今并不想把事情闹大,他想自己解决。“有些事,若不及时处置,怕是日后就没机会了。”方平心里一跳,她真的知道他在想什么?“多谢姑娘美意,我再考虑考虑,若得闲时,便去寻姑娘。”苏小培微微一笑:“那好,我就等着方大侠来。”这话说完,似乎事情就了啦。江伟英有些诧异。原以为苏小培露了一手,摆足了威风,后头还有更厉害的动作,却说了这番人人都知道的道理,他还等着听更高明的,却就这般结束了?他看向苏小培,苏小培也正转脸向他:“江掌门,我今日想说的话,都说完了。”江伟英会意,便向付言、方平施了个礼:“如此,今日多有叨扰,我们便先告辞了。”他们要走,付言自然不会挽留,施了礼客气一番,摆手送客。众人起身要走,苏小培却又忽然转头对方平道:“方大侠,我忘了说了,人在躺着的时候,思考的速度能提高一成左右,你若是白日苦思不得其解,晚上躺床上的时候先别忙着睡,多想想,也许会更有收获。”“躺着更能想?”方平不禁奇了,这又是什么意思?这苏姑娘说话当真是难猜。“是何故?”冉非泽很也好奇,忍不住问。“那是因为躺下时身上的血更容易流向脑子吧。”苏小培答完,也不管他们听没听懂,再对方平道:“方大侠,莫忘了我与你说的。”江伟英带着一众人都走了,方平坐在堂厅上发愣,脑子里乱糟糟的,似乎一下子被塞进了许多东西,一时梳理不过来了。付言送完客,去了别处办自己的事,待闲下来,便回头来找方平。看他坐那苦思的样子,他也思虑了好一会,然后走过去,唤了一声,问他:“方叔,今日那苏姑娘与你都说了何事?可是又拿话唬骗于你。”方平摇头:“没说什么,只是问了我当时发现庄主尸首时的情形,又问了我对庄中各人的记忆印象。我就与她说了说,她也没说什么。”付言仔细看着方平,想了想,又问:“那她可有说什么猜测?”“并无。”方平仍是摇头:“后来回来,便是方才堂上情形。大公子,你也莫对这姑娘有成见吧,她身上的奇事却是没法解释,但姑娘说得也对,我们不知真相如何,也不能就这般判断是她的古怪。她确是有几分真本事的,我瞧着,她不似故弄玄虚唬弄人的。”付言垂下眼,点了点头:”方叔教训得是,是我太着急,又觉得她着实古怪,才想着提醒大家。若她是心善的,自然无事。对了,那姑娘既是有真本事的,方平觉得我们该不该找她帮忙找出真凶?方叔觉得,她能靠得住吗?”“其实我……”方平差点说自己已有相疑的对象,但想了想,还是把话咽回去了。这事没确定,不好张扬,若是确定了,他更不想张扬。待到时机成熟之时,他会亲自解决,为庄主报仇的。可那苏姑娘嘱咐了几回,是否又有话说,只是今日堂上闹成这样,她觉得不方便在此处相议?方平想了想,道:“她既是邀我去议事,我便先去探探她的意思好了。若有何状况,我再回来与你相议。”付言应了好,又道:“也不知他们是何心思,方叔单身赴会是否合适?”“江掌门德高望重,定不会使坏,大公子放心。”“倒不是防着江掌门,方叔也知道神算门蠢蠢欲动,我是怕他们借机做些什么。当时可是方叔指证九铃道人,神算门必是怀恨在心。前两日不是还有人来报,发现神算门的人在镇上鬼鬼祟祟,方叔还是小心些。”方平想想有理,“我会带上两个弟子,不单独出门便是。”“那方叔打算何时去?”方平想想,付言又道:“那苏姑娘说话古里古怪,似乎话中有话,带着暗示,每句都似有深意。”方平也有此感觉。付言道:“我倒是不信了,晚上定要试试,躺着便能想得更明白?那能这般玄乎。她定是唬人的。”方平想为苏小培辨两句,说她应不会唬人,但一琢磨方才的对话,忽然觉得这苏姑娘是不是暗示他晚上过去相商,更隐蔽安全?她到底有什么想对他说呢?这时候的冉非泽也在与苏小培议事。他们刚回客栈,苏小培便跟着他进了他的屋,冉非泽为了她对自己没有一点嫌避很是欢喜,可又颇有些在意这姑娘怕是对所有男子都这般,她不在意计较世俗规矩,这他是知道的。忍不住要念叨:“姑娘下回莫要如此吧。”苏小培茫然,她又怎么了?冉非泽指指她脚下:“随意与一男子进屋,便是不妥。”苏小培撇眉头,不是吧,那她在武镇的时候跟鬼住一屋呢?冉非泽伸手揉她眉心:“当然了,与我便可。与其他男子便莫要如此。”去,当她傻子吗?苏小培拉了椅子坐下,壮士老妈子颠颠过去继续讲道理:“你莫要不在意,这世道便是这个讲究,男女授受不亲,姑娘总不把这些小事放心上,害得我若离得姑娘远些便着慌,不知姑娘说话留心没留心,也不知姑娘惹祸没惹祸。这男女共处一屋确实是有讲究,姑娘与我呢,是怎样都行的,可是别的男子姑娘还是要……”“闭嘴。”话没说完,就被实在受不了听他唠叨的姑娘截了话。冉非泽顿时闭了嘴,又撇嘴,颇有几分委屈的样子。“我随壮士进屋,就是知道别的男子的屋不能乱进,我这不是早长了教训,规规矩矩的吗?我还知道今日一大群汉子,不好叫那个庄主夫人出来多见见,我多懂规矩啊。”“哦。”懂就好,壮士先生被训了,不敢再批评她。“壮士去帮我与江帮主说说,有些事都安排安排。”“怎么?”“方大侠要来寻我,路上会有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