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七叔叔又来看你了。”
她也不忙着起身,只把孩子的头又摆正几分,抚了抚薄衾,把褶子弄平了,才笑盈盈道:
“七公子,他刚睡下,别摇那个弹丸了。”
晏清源就这么负手施施然走了进来,那枚拨浪鼓,在他手里头,轻轻地一转又一转,未几,径自朝归菀跟前一站,含笑说:
“唔,我的小菀儿当娘了,我是不是恭贺晚了?”
归菀吃了一惊,抬头相看,眼前登时出现了个只着寻常燕服,正对自己露出甜蜜又温柔笑意的年轻男子,长眉入鬓,眼似星光,眉眼清晰地跟画里的人儿似的。
不是晏清源,又是谁呢?
归菀顿时如遭了雷击一般,愣在当下。
她呆呆地望着他,只觉得极不真切,晏清源也不避,就这么嘴角噙住一缕笑,气定神闲地跟她碰撞着目光,耐心十足,那两只眼,上上下下,毫无顾忌地在她身上滚了又滚,夏日衣衫薄,渐渐的,回她一记暧昧又赞赏的目光。
良久,归菀才大梦初醒般,在他品鉴的注视下,耳朵不知几时腾起层了红雾,她霍然起身,从床上下来,弯腰去找那双凤头履,却被晏清源一个抢先,给拎到了手里,不说给她,也没说不给,开始逗她:
“怎么,你该不是又打算开始装小哑巴了?嗯?”
归菀涨红着脸,默默看他一眼,半晌,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
“我不想再见你。”
晏清源眉头一皱,笑了一笑:“唔,是么?”他没追着戏弄,反倒是大喇喇毫无避讳地坐在她的床上,把拨浪鼓朝她手里一塞,转过腰,把小郎君抱了起来。
“你别伤害他!”归菀情急,伸出了双臂。
晏清源只是笑,看都不再看她一眼,专心盯着眼前的小娃娃,像是得了感应,小郎君醒了,不哭也不闹,就这么睁着两只黑是黑,白是白,清亮亮如一汪泉水似的眼,回望着他。
“陆归菀,你别拎不清,这是我晏家的子嗣。”晏清源轻描淡写就给搪塞了回去。
归菀一听,好似立下明白了他神出鬼没地突然出现是有何企图,脸上一白,酝酿半天,才憋红了脸骂道:
“你还是那么无耻。”
晏清源抱孩子轻车熟路,这架势,一点破绽也无,他转眸,目光在归菀脸上一过,有点戏谑的意思:
“我无耻,你也不是第一天领教了,不过,我的好菀儿真是令人失望,骂人的功夫,没任何长进。”
他忽认真看了她几眼,很快的,目光又移到小郎君的脸上,哂笑一声:“看来,还是长的像我,大约小孩子也知道随你这副模样不大妙吧。”
归菀羞恼,当下脱口而出:“不是你的!”
晏清源不气反笑,一伸胳臂,单手牵住归菀的结带把她拽到跟前来,归菀惊呼一声,不待反抗,被他重重给了一记爆栗子:
“不是我的?那你说说,是谁的?”
归菀看着他讥诮的嘴角,一想到自己方才那话,明明是陷自己于泥潭,见他不过还像从前拿自己消遣而已,这个当口,只觉悲凉难抑,深知同他纠缠也无结果,于是,她摇了摇还在隐隐作痛的脑袋:
“晏清源,你是不是觉得当日没一箭射死我,心有不甘?你到底还想怎么样?再杀我一回?我人就在这里,你要杀随意吧。”
几载光阴,倏忽而过,她还是这么倔,对死亡的毫无畏惧,总能让晏清源生出一丝深慨来,他笑道:
“好好跟着我,别总死不死的,我本以为,你跟着我生生死死几回,该有点长进,该知道珍爱性命,看来,我高估你了。”
归菀静静看向他:“我不会跟着你。”
晏清源瞥她一眼,先把又昏昏欲睡的小郎君放下,把归菀一扯,推搡到明间,手指一动,把所有器具物件指了一遍:
“陆归菀,你在这里的吃穿用度,哪一件,都是我出的,怎么,你不会天真地以为这些都是七郎靠自己的本事给你置办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