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来从不爱逼迫于人,直把利字摆开,到底做是不做,还得看对方自己如何衡量。迟疑良久,魏老头叹着气接过:&ldo;我老儿也没什么名声好顾惜的,既然你爱把功劳跟好处让出来,我就不客气了。&rdo;国舅爷笑笑,命人送上热汤。时人有&ldo;奉茶迎客,奉汤送客&rdo;的习性,于是魏老头端起碗喝了几口,便起身离去。微风徐至,吹得石案上的书卷沙沙作响。国舅爷抬手取书,闲散地倚回长椅上翻看。而此时在距吴府别庄不远处的青田村村学内,几个四五十岁的账房先生齐齐站在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跟前正正经经地诵背着什么。仔细一看,便发现这少年就是前些时候拜了国舅爷为师的李宝。他面容稚气,可偏要装出老成的模样,看上去十分怪异。&ldo;笨呐!小小的口诀都背不下,下边还怎么教?去去去,抄十遍再回来。&rdo;李宝板着小脸,扬手打发走最后一批八大商会派来的账房先生。目送那明显比自己大上三轮的老账房离开,李宝一转头,又对上两双齐齐望向自己的眼睛‐‐正是那日云泉会上结识的赵瑷跟小胖子。&ldo;你们怎么找来的?&rdo;李宝奇怪地问。&ldo;我们路上遇着了,去吴府别庄找你,有人领我们过来了。&rdo;赵瑷先答道。自云泉会后,杨攸提起国舅爷似乎不再那么深恶痛绝,反倒默许了他与李宝结交,所以他跑这边跑得挺勤的。小胖子则探头探脑,问道:&ldo;阿宝这是在做什么?&rdo;见是近来交的新朋友,李宝倒了杯茶咕噜咕噜地往肚里,才憋屈地道:&ldo;先生叫我来这些教账房先生珠算,可他们都习惯了旧法子,一时半会根本转不过来,照我看,得选些年纪轻点儿的来。&rdo;李宝不藏私,因而赵瑷跟小胖子都见识过那&ldo;算盘&rdo;,虽然他们都闻所未闻,但确实是样好东西,若能推广开去必能便利不少。听李宝这么一埋怨,小胖子道:&ldo;那你干嘛不说?你家先生不是叫你教吗?而且那珠算好像就你这儿有教吧?那当然是你选学生,他们是没得选的!&rdo;&ldo;对啊!我怎么没想到?&rdo;李宝一脸赞叹:&ldo;想不到胖子你也有聪明的时候。&rdo;小胖子气红了脸:&ldo;你什么意思!&rdo;&ldo;没别的意思,夸你。&rdo;&ldo;别以为我不懂,你分明是在损我!&rdo;&ldo;别这么看低自己啊,我真夸你呢!&rdo;两个半大小孩一来一往吵得欢,赵瑷却暗暗心惊:本以为国舅爷是将&ldo;珠算&rdo;独传于李宝,没料到他竟让李宝随意地教出去,仿佛对此浑不在意。那算盘虽然只是一样新事物,可若连着精妙的算诀一起问世,算术一科必将大改‐‐国舅爷怎么可能看不出它的好处?回去得问问先生!赵瑷暗忖。杨攸师徒有何计议国舅爷是不管的。眼下日头正烈,国舅爷正被魏老头儿拉着感受那&lso;面朝黄土背朝天&rso;的艰辛。原来魏老头儿那日写了折子呈上去,朝中大大小小地争了几回,终是由官家下旨定论:&ldo;可!&rdo;压下了争议。可这反对的声音刚消掉,朝臣就着分权的问题又吵开了。口里说着不与民争利,真到了利益当前,谁不心动?&ldo;那种嘴脸看着生厌!&rdo;魏老头献完计也没讨赏,仍旧骂咧着跑到国舅爷这儿督促他春耕。国舅爷听得耳朵长茧,只好大方地一挥手:这些田地暂借司农寺。魏老头高兴了,可还是不肯让国舅爷闲着,有事没事就把他拉到田里忙活。此时国舅爷手把禾苗立在田头,袖子捋起、下摆高撩,冷笑着朝魏老头道:&ldo;怎么样?认输了吧?再比下去,剩下的苗儿你得一个人下完!&rdo;魏老头气得直哆嗦:&ldo;你你你‐‐&rdo;国舅爷不屑地道:&ldo;我说你一把年纪了,要服老。别尽把东西别往身上揽,大事小事你都干了,底下那么多人还要来做什么?&rdo;这话儿虽在理,可由国舅爷说出来就非常不对味,魏老头骂也不是听也不是。正要反驳,却听有人焦急地喊:&ldo;国舅!国舅爷!&rdo;这声音不仅尖细,还掐着嗓子讨好。魏老头暗骂一声:&ldo;阉竖!&rdo;然后鄙夷地转头继续下苗。国舅爷倒是待谁都亲,搁下手里的青苗笑道:&ldo;小曹?有何要事?&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