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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第1页）

杨慕低下头，轻声道，&ldo;儿子更喜欢瘦金书，但老爷曾说，瘦金书虽然看似笔力锋健，但实则透着一股绵软婉娈之意，有一股亡国气。&rdo;他微微一叹道，&ldo;老爷还说过，皇上极爱赵子昂的字。&rdo;

那一声叹息，绵缓若游丝软系，柔软如风摆细柳，和着冰鉴里升起的袅袅白雾融化进了夏日的薰风里。

杨潜心下不悦道，&ldo;那是要你专注一种书体，乱花渐欲迷人眼，你以为你这点心智阅历就真能博采众家之长了？&rdo;他想到杨慕和他辩驳过的事，不由得提高声音喝问道，&ldo;皇上喜欢的，难道还入不了你的眼？&rdo;

杨慕被他问得轻轻一颤，想说不敢，心里却忽然有股执拗之气涌上，&ldo;儿子以为，学书当以沉著顿挫为本体，以变化牵制为作用，二者缺一不可。若一意任事片面，便不是正确的道理。如鲁公的沉著，何尝不美好？怀素的飞动，又多有意趣。世人常说鲁公不如怀素，便是有失偏颇。儿子年纪尚轻，正是应该多借鉴前人名家，久而久之，才能形成自己的风格。&rdo;

他说完又躬身道，&ldo;这是儿子的一点想法，请老爷指正。&rdo;

他话音刚落，杨潜已横眉道，&ldo;你想法倒多，偏都在这些奇技淫巧上，做些风雅的淘气，和你大哥一个样子。近日他来寻你，又给你讲了哪些京城时兴的玩意，把你们那些纨绔的巧思也讲给我听听。&rdo;

杨慕听了这话，心里正是一紧，不由得想到素砚找来的那些书，幸而他白日里都收得好好的，一点不敢露出来。他正想着如何回父亲的话，就听见玉笙笑着的声音，&ldo;二爷，素砚那小子作死了，拿了这么一大摞的书，沉都沉死了……&rdo;

玉笙一脚刚踏进门，便看见杨潜坐在书案前，吓得一激灵，慌忙将一包裹的书藏在身后，紧张得连请安都忘了。

杨潜一瞥之下，发觉杨慕的脸刷的一下白了，便知不对，沉声喝道，&ldo;什么书？拿来！&rdo;

玉笙自然知道是什么书，却又不敢不拿过去，只得慢慢往前蹭着步子，一面小心翼翼的给杨慕递着眼色。

杨慕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这一瞬的功夫，背上已是冷汗涟涟，他不知道自己的脸白的像是早春即将融化的残雪，灰败得没了生气，而这幅样子落在父亲眼里，会令他何等惊怒交加。

杨潜看不得玉笙磨磨蹭蹭的样子，怒喝一声，&ldo;拿来！&rdo;

玉笙吓得浑身一抖，疾行了几步，将那包裹放到书案上，她此刻只想快点逃离这间屋子，可又没得杨潜的命令，这样进退不得简直是种煎熬，何况还须眼睁睁的看着杨潜打开包裹，一本本的翻着那些书。

杨慕也不知道这回素砚又给自己找了什么书，他于一片惊惧里茫然的看着，见里头有西厢，墙头马上，救风尘……他光是看着名字，心中已一片冰凉，他不敢再看下去，羞愧的垂下了眼睛。

杨潜越看越觉得心惊胆寒，原来他最为惧怕的事情已然发生了，他怒视杨慕，见他脸上带着又羞又怕的神情，立时明白，这已不是杨慕第一次看这些书了，他果然长大了，知道去寻这些淫词艳曲，如果不是他今日及时发现，倘或杨慕日后真做出什么苟且之事，他杨家一门岂还有活路。

杨潜想着便觉得惊怕不已，他抄起一本书狠狠地掷到杨慕的脸上，&ldo;成日躲在房间里，原来就是做这些勾当。说，这都是谁挑唆你看的？&rdo;

杨慕心中最怕父亲怪责旁人，听到这句话，不由浑身颤抖，低声道，&ldo;并没有别人，是儿子……儿子自己寻来的。&rdo;

&ldo;满嘴胡沁！&rdo;杨潜一瞥他的样子便知道他在撒谎，对着玉笙厉声吩咐道，&ldo;去把那个叫素砚的奴才叫来，快去！&rdo;

杨慕登时抬首，却不敢直视父亲，慌乱道，&ldo;老爷，真的是儿子自己要看的，素砚不过是替儿子去寻，是儿子逼着他的……&rdo;

杨潜冷冷一哼，道，&ldo;那也是死罪，我说过，你做了错事，自有人要因此受累。&rdo;他快步走到门口，扬声道，&ldo;去传板子来。&rdo;

杨慕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三魂已去了七魄，父亲要再度迁怒于旁人，此刻他眼前竟然浮现的是素砚一手捧着冰碗，一手擦汗的憨态，这画面那么清晰，清晰到素砚每一个笑脸都像一记狠狠砸进他心里的大锤，砸的他神魂剧痛。

他看见父亲转过身来，立时直直的跪倒，叩首道，&ldo;儿子不敢求老爷息怒，但错皆在儿子一人身上，求老爷责罚儿子，求老爷责罚儿子。&rdo;

杨慕听到父亲嗤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ldo;我告诉过你，你是有爵位的人，我轻易罚不得你。你如果真这么怕的话，就该长点记性。&rdo;

杨慕被这一句话击得心神俱碎，下意识的抬首看着父亲。杨潜见他眼中分明已蓄了一汪泪水，迷蒙中满是哀求之色，却是清澈而无辜，看得人心里一阵疼痛。

杨慕眼看着外头小厮们已抬来了春凳，那乌黑的板子刺得他一阵眩晕，他死命的咬了咬牙，颤声道，&ldo;儿子不服，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无论什么爵位，我都是老爷的儿子，这是杨府，儿子自当遵从老爷管教，那板子要打也该打在儿子身上，若不如此，老爷怎能令儿子记住教训，下次不敢再犯。&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