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当下相视而笑,只是那笑容里有几分真几分假,便只有他二人自己知晓。又说了会闲话,太上皇御驾即至,众人再度起身,跪倒行叩拜大礼,只是那恭敬严谨,整齐肃穆的意味却比适才皇帝进殿之时还要多上几分。皇帝虽躬着身子,垂目看着地下,亦能感觉到太上皇身上散发的君王气息,霸道冷冽,强悍刚硬,似一道劲风扫过他的身侧,只刮得他面上都起了些轻栗,可若是细细辨去,那气息中究竟还是带了几许衰老的味道。
宫中两位至尊到齐,宴席便即开始,内侍将殿外花灯悉数点亮,钟鼓司齐奏赞灯之乐,内宫监的内侍又将准备好的火炮,烟花,火人,火马等物一一燃起,大殿外的天空被映照得宛若白昼,连十五的一轮望月都被漫天的花火蔽去了光华。
杨潜自是忙着充当太上皇的耳意唇舌,好容易趁着老爷子观看烟花之际,得空连饮了几口热茶,他站起身假意看着殿外,对身旁赵旭低声道,&ldo;皇上刚才进殿之时面色不虞,又和老爷子有故事?&rdo;
赵旭撇嘴一笑,道,&ldo;杨翁慧眼,还不是为了那枚大印。&rdo;
杨潜挑眉冷笑道,&ldo;又是这茬,老爷子依旧不放玉玺,他依旧没有实权,说是皇帝,实则还不如在东宫时有作为,当真是名不副实。&rdo;
赵旭闲闲一笑,&ldo;可是这话呢,那位也算是动之以情,只差没在老爷子面前掉下泪来,他便是不懂太上的心意,做了六十载的盛世天子,岂是一朝说荣养闲居便真能做得到的。听说他和常喜私下抱怨过,这天子做的没意思,还不如不做。听听这话,也亏得老爷子如今耳力不及从前了。&rdo;
杨潜一笑,暂未答言,此时殿外一片震耳欲聋的炮竹声响,他转过头去贴着赵旭耳边道,&ldo;得了空劝劝老爷子,该放手时还是得放,不能一味的揽着,底下臣工都看在眼里,皇帝的脸面往哪儿搁。&rdo;
赵旭不解道,&ldo;杨翁这是想让皇上掌权?还是要卖他一个人情?&rdo;
杨潜缓缓摇头,道,&ldo;都不是,水满则溢,物极必反,压制的太厉害,日后必思量报复,他到底坐了那个位子,于你我而言不得不小心些。&rdo;他忽地一笑,道,&ldo;我才刚荐了个嫔御给他,长得极像先头薨了的薛嫔,权且看他如何处置此女罢。&rdo;
赵旭愣了愣,不以为然道,&ldo;他有收下的意思?即便真进了宫,怕也是做冷宫的命数,他怎会轻易相信你荐的人。&rdo;
&ldo;便是不信也无妨。&rdo;杨潜漫笑道,&ldo;我就是要借此女来试试他的意思,老爷子在一日,他面上不敢怎样,待得老爷子不在了,端看他如何对这个女人,我自然也就知道他对咱们存的心思。&rdo;
赵旭想了想,露出一丝苦笑道,&ldo;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我是不怕的,伺候了太上皇一辈子,将来一条白绫随了老爷子去,落他个干干净净。杨翁不比我,你是要做辅臣,做贤臣,日后留名青史,须得两代帝王来成就这个名声才算圆满,可不能轻易折在些许小节上头,却是该谨慎些好。&rdo;
杨潜闻言点头一笑,他知道赵旭并非如话里那般看得开,不过是借此来提醒自己,眼下要着手周全好和皇帝的关系,自己若是顺遂,将来自然也可以保他安享晚年,都道是富贵浮云,退步抽身,到头来还不是期期艾艾,谁又能轻易放得下执念。他随意地望向殿外绚烂至极,繁盛如花的烟火,想着这一夕过后,还不知明朝的天色是晴是晦,他又望向大殿之上,想着那殿中众人也都各怀一副肚肠,不禁又一阵好笑。
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这个道理他自年少时就懂得,所以愈发要靠着自己的一双手去博个封妻荫子,现世安稳。这一路他何尝不是披荆斩棘地才走了过来,终于走到离御座仅仅一步之距的地方,既然他能赢了这二十年岁月,上天必不会那般吝啬,他一定还可以赢得下一个二十年,和接下来的盛极荣光。
作者有话要说: 据《秦鬟楼谈录》记:&ldo;当珅出入宫中时,伺高宗喜怒所言必听,虽诸皇子亦惮畏之。珅益骄纵,尝晚出,以手旋转其所佩剔牙杖,且行且语曰:&lso;今曰上震怒某阿哥,当杖几十&rso;。&rdo;嘉庆为皇子时,亦或受其辱。感慨一下,人膨胀到一定程度,是很难清晰的反思,考虑日后的,当代很多大、老、虎,你懂得之类不也如此。
所以,正月初三哀诏中,和珅见自己名列诸王之下的群臣之首,委办丧事。据说还为此&ldo;窃自喜依然如故&rdo;。
真是不知死之将至。
b,本文已写崩,看官们不要全套和珅的故事,我只是借这样一个权臣的倾覆影射一下,改编,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第54章明月逐人来
宫宴落幕,各家的车马早已等候在宫门处,一时间马嘶声,车轮滚滚声鼎沸,近内廷的居民隔着厚厚的宫墙亦可听得一清二楚。
杨慕扶着妙瑛登上车,转身看着痴痴望着他的杨瞻,只见杨瞻嘟嘴道,&ldo;又不能和爹爹娘亲同坐一辆车么?都这么晚了,我怕等下睡着了,就不能看灯了,爹爹给我讲故事好不好?&rdo;
乳娘弯下腰,笑着哄道,&ldo;故事我也可以给安哥儿讲,咱们还是坐了来时的车,不吵公主和都尉才好。&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