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他还喝了一大碗饺子汤,可算弥补了当值时“到了眼前的饺子汤飞了”的缺憾。然后,叶蝉接下来有近两刻没见着他。因为她没吃腊八蒜,这东西是如果两个人一起吃就闻不出嘴里的蒜味,一个吃一个不吃便会觉得熏得厉害。谢迟生怕被她嫌弃,跑到西屋疯狂漱口去了,他把漱口、用浓茶漱口、用牛乳漱口的步骤反反复复重复七八遍,觉得基本没什么味儿了,才回到房里。叶蝉已经迷迷瞪瞪地又快睡过去了,他躺上床,她下意识地往他这边蹭了蹭,额头往他胸口一贴,就没了动静。自此之后,谢迟可以歇息十五天,等到过了元宵再进宫当值。晋封的事让他真正成为了洛安城中的新贵。大年初一,请见的帖子就如同雪片般又飞来了一回。叶蝉知道都不见也不合适,就问他都见了哪些人,她打算从他没见的那部分里挑一些和他同辈的、身份又不能得罪的,见见人家的女眷。但是谢迟说:“不能得罪的我都自己来。忠王殿下、还有各亲王府世子都会慢慢走动。郡王府往下的宗亲太多了,索性都先不招惹。”他也不想别人说他一招晋封就开始结党。郡王往下的宗亲他不打算见,朝臣们他更不打算现在就搭上关系。当下唯一让他比较进退两难的是太子太傅薛成递来的帖子。这位太傅的地位比较特殊,近几年已经逐渐放下在朝中的实权了,同时却又还是太子的老师,备受尊敬,连皇帝也敬他三分。不过这事他也没法让叶蝉帮他拿主意,更不能说自己不见,只叫叶蝉见见太傅夫人,那叫不知天高地厚。他只跟叶蝉说:“你回头给白康、姜海他们府里递递帖子,请他们的夫人来坐坐,或者你想出去走走的话,上门拜访也行。”他在过去的一年里炙手可热,最初进御前侍卫时与他交好的几个兄弟,却显然和他疏远了。倒也不是有意疏远,而是他们多少拿不准目下该怎么和他打交道,但谢迟却不想就这么毁了这兄弟情。他们都是挺好的人,是在他毫无前程可言时也乐得和他结交的真朋友,包括他的“堂叔”谢信也一样,他没少被他们照顾,岂有一朝得势就不理他们的道理?于是从大年初二到十三,夫妻俩都忙得很。不是要接待来串门的人,就是自己要出门拜访别人。其中有大半时日,他们还是一个在家、一个出门,明明是在过年吧,却好像比平日还聚少离多。十四日的上午,谢迟难得清闲,叶蝉倒去拜访了谢信的夫人。现下论爵位是谢迟高,可谢信是长辈,理当是他们当小辈的登门去拜年。叶蝉是辰时出的门,临近午时的时候,谢迟在书房听见外头有动静,就道:“夫人回来了?赶紧让厨房备膳。”他心里还想呢,谢信他们当堂叔堂婶的,竟然都没留她用个午膳?这可太抠了!然而刘双领刚出去,就又撤回了脚,躬身回道:“君侯,不是夫人,是宫里来了位公公。”说话间,一个二十出头的宦官已进了门。他是在御前侍候的,谢迟对他也算眼熟,便客气地请他坐,又吩咐刘双领去上好茶来。但那宦官比他还客气,连声说不了不了,就来传个话,传完得赶紧回宫。然后,将一本册子呈到了他案头。“这是?”谢迟略显疑惑,对方笑道:“君侯,您刚加了封,按规矩得按侯府规矩重修宅子。但您当下的府邸,周围的民房全住满了,全让迁居颇要费些工夫,兴许明年都修不完。陛下便工部新挑了两三处原就合规制的空宅子,稍加修整便可住进去了,您挑挑。”谢迟先前完全忘了,还有重修宅子的事。翻开册子一看几处地址,呼吸微微一窒。那宦官堆着笑,继续拣好听的说:“听闻工部的人都细细看过了,全都风水极佳。您迁过去,必定能年年高升。”谢迟笑着应和了两句,心中的激动难以言述。这些宅子,风水都是次要的,要紧的是离皇城特别近,进宫极为方便。在这样的距离之内,住的要么是代代传承的宗亲、世家,要么是陛下看重的贵戚,能住到那里,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算是真正混到了“天子脚下”。不过这怎么挑……谢迟有点犯了难,对这几个地方,他实在不熟啊。那宦官也没打算让他立时三刻就拿主意,毕恭毕敬地又呈上几幅卷轴,道:“这是几处宅子的堪舆图,君侯您慢慢看,后天进宫当值时直接回话给陛下便是。”“……好。”谢迟松了口气,那宦官一揖,告退。刘双领亲自把他送出门,拿了一锭银子塞过去,却被对方一脸郑重地推了回来。那宦官拱手道:“等到君侯迁府,府里就该用上宦官了。这个……我有个亲弟弟,在尚仪局里熬了几年了,我想使点好处,让尚仪局把他指出来,到时多劳您照应。”刘双领一听,赶忙道:“这好说。您弟弟叫什么啊?”那宦官答说:“我叫王成祥,我弟弟叫王成福。”“行,我记住了。”刘双领说着一拽他的胳膊,凑得挺亲近的,把他往外送,“照应好说,但这怎么照应,我还得问问您这当大哥的不是?”刘双领压低了两分声:“是这么着,我们府里呢,老爵爷和老夫人那边肯定还是爱用从前的老人儿,也未必非得换上宦官。那能用宦官顶上的,其实就俩好主,一个是君侯,另一个是我们夫人。您是想让他在君侯跟前混个差事,还是想让他到夫人那边当个领头的?”“这个……”王成祥想了想,即道,“那当然是在君侯身边伺候的好。”夫人的荣辱不全看君侯的意思么?万一君侯日后不喜欢她了,底下的人不都跟着憋屈?刘双领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一听他这么说,立刻肃然地应了下来:“行,没问题,我一准儿挑个得脸的差事给他!”他可不想弄个在御前有亲哥的人领了后宅打头的差事跟他平起平坐。再说,这人品行怎么样也不清楚,万一他拿捏夫人怎么办?夫人跟前的人还是让她自己拿主意最好。刘双领心下打着小算盘,把王成祥送出了府门。他一边目送王成祥离开,一边细品着近来的大事小情。啧,许多事,从前都是没有的,可从此以后只会越来越多。但愿还能家宅平安吧。迁府的事,叶蝉事先也没想到,从谢信府中回来后忽地听谢迟提起,她不禁愣了愣:“什么时候搬?”谢迟道:“不急,后天我进宫当值时回给陛下,等修整好了再搬便是。”说话间,元晋屁颠屁颠跑了进来,看到叶蝉,伸手就喊:“娘抱!”叶蝉就弯腰抱他,可刚抱起来,就被谢迟接了过去,谢迟又把他交给了乳母。乳母会意,知道他们大概有话要说,便安静地抱着元晋往外退。过年这些天都很少跟爹娘在一起的元晋不开心,往乳母肩头一趴就抽噎起来,叶蝉听见不由得心疼,立刻承诺:“娘一会儿陪你玩啊!”谢迟一抚她的脸,把她的视线“掰”了回来。叶蝉:“什么事?你说。”谢迟笑睇着她:“又过了个年关,你周岁十五,及笄之年。”叶蝉的脸色唰然涨红,在他面前滞了滞,低下头转身就要走,又被他一把拉了回来。他把她箍进怀里,手指在她脸上刮来刮去,悠哉哉问:“你想到哪儿去了?嗯?”废话!不然呢!叶蝉在他怀里挣扎,他又添了两分力,把她箍得更瓷实了,然后他俯首在她耳畔说:“为夫是想说,等迁府之后,把你爹娘请来给你行笄礼如何?”叶蝉一下子不挣了,取而代之的是懵神。懵了半天,她抬头:“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