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了解他,理解他,同情他,并不代表相信他说的每句话。&rdo;
&ldo;四姨!&rdo;两人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叫。
楚怀山大概在护士办公室等不及了,自己闯进了病房,但似乎摇摇欲坠。
四姨愤怒地盯了那兰一眼,冲上去扶住了楚怀山:&ldo;大山!你这孩子!&rdo;她再次回头怒视那兰:&ldo;你难道不知道大山的情况?你为什么要这么晚带他出来?从你第一次上门来我就知道你会毁了大山!你是那种为了达到自己目的,不在乎牺牲别人的人!&rdo;
楚怀山呼吸有些急促:&ldo;是我自己,要来的,和她无关!&rdo;
那兰说:&ldo;前几天跟踪我的,是你!我两次昏倒、遇险,都是你在后面看见了,告诉了楚怀山!你甚至在清安江边我晕倒后挪动了我的身体,让我头朝下、脚朝上,帮助血液往大脑回流!你是护士,所以有这方面的经验!&rdo;
四姨说:&ldo;你不用谢了!这习惯养成,还是要归功于你那次把大山带到江大去。你知道吗?多少年了,那是第一次大山离开我,跟着别人出门!&rdo;她看了一眼楚怀山,楚怀山脸色惨白。
类似护犊母爱的占有欲,一种常见的心理扭曲,素来是婆媳关系的杀手锏,没想到发生在这样的背景下。
那兰努力让自己心情缓和下来,柔声说:&ldo;没有任何人能代替您对楚怀山无微不至的照料,我只是从专业角度出发,试图通过鼓励他外出,少量多次地接触外界,缓解他对外界环境的恐惧。也许我操之过急,可以慢慢再试。&rdo;
&ldo;免了吧!&rdo;四姨摆手不止,&ldo;不要有&lso;再试&rso;了,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是你自作多情,大山不见得想要打破他习惯安稳的生活,接触外界?&rdo;
那兰再次无语。
&ldo;四姨!&rdo;楚怀山语气里的不愠之情明显,&ldo;你这样说,不好。&rdo;
楚怀山最&ldo;言重&rdo;的话,大概也超不过&ldo;不好&rdo;了。
四姨睁大了双眼看着楚怀山,仿佛不敢相信他说出那样的话来:&ldo;你……你怎么能对我这样说话?你难道真的翅膀硬了?你难道认为自己真的能离开我们的小楼,真的能离开我?&rdo;
楚怀山负气道:&ldo;为什么?不能!&rdo;忽然转身大步离开了病房。
那兰还是第一次意识到,楚怀山人高腿长,走起来原来可以很快。
本以为四姨会立刻追上,拽住一时冲动任性的楚怀山,孰料她只是再次转向那兰:&ldo;你看到没有?这样的后果是你想要的吗?&rdo;
那兰说:&ldo;这样未必是最差的结果。&rdo;
四姨看一眼病床上的米治文,长叹一声,恨恨地走出病房,那兰犹豫了一下,也看了眼米治文,无声无息和邻床病人的命运似乎差不太多,暗叹:至少他还有个红颜知己。然后也匆匆下楼。
到病房大楼门口时,那兰的心一阵抽紧:一个保安和几名护士不顾小雨纷落,正围成一圈,看着地上的什么东西。比她早一班电梯下楼来的四姨已经走到人群前,努力挤了进去,发出一声惊叫。
那兰快步赶去,只见四姨扶起了委顿在地上的楚怀山,呼喊着&ldo;大山……大山&rdo;,又叫:&ldo;你们都站着干什么?还不去拿担架!&rdo;
&ldo;没关系的,扶起来走走就好了。&rdo;那兰看见楚怀山的目光望向自己,那目光中充满着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渴望,对自由的渴望,于是淡淡地说了这句听上去&ldo;没心没肺&rdo;的话。
那兰目送楚怀山和四姨所搭的出租车驶离住院部大门,才舒了口气,刚得到的那些信息令她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谜一样、噩梦一般的米治文,莫非真的也有值得同情之处?
任何人都有值得同情之处,但伤害他人的行为没有任何值得同情之处。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一眼巍巍耸立的病房大楼,不知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在耍小聪明,她竟然看见十一楼的窗口,站着个枯瘦的人影,仿佛米治文立在窗口冷眼瞧着下面的热闹。不可能!他不是从前两天起就一直在昏迷中吗?而且,那病房有窗口吗?那兰一凛,掉头又跑进了病房大楼。
米治文所在的病房的确有窗口,但站在窗口的肯定不会是米治文,或者,从来就没有人站在窗口过。那兰之所以过去对窗口印象不深,多半是因为经常晚间来,落地百叶早已遮住了大窗。此刻,对临终病人的抢救似乎已近尾声,护士之间嘀咕的是做死亡记录、正式通知家属,料理后事。
那兰走到米治文床头,米治文仍旧静静地躺着,深陷在昏迷中。
她低下头仔细查看,是否有刚才醒转过的迹象。没有。米治文如死了一般。
那兰不由多看了他几眼,高耸的颧骨和深陷的两腮,如同骷髅脸骨上充数般随意地蒙上一层皮,要同情他吗?
永远忘不了董珮纶的话,如果给米治文机会,他会怎样?
忽然,那兰垂在床边的手被紧紧箍住,床上的米治文竟抬起了身,枯手抓住了那兰!
那兰惊惧得一时竟忘了呼叫。
米治文喉中嗬嗬有声,似乎想说什么,又被痰堵上了发不出完整的话。
&ldo;你想干什么!&rdo;那兰终于狠狠发问。
米治文又一阵努力发声,但还是含混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