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兰在心中沉吟:如果真是这样,米砻坡后的荒废小村里,说不定会记载着米治文的童年,虽说未必能立刻和真正的凶手挂钩,至少是个对他深入了解的出发点。
我这就去。
楚怀山的短信里充满惊讶:这个时候?这个天气?
那兰看一眼已全黑的天幕和被浓雾烘托的晕黄路灯光,知道自己真的是太性急了,当然应该等到明天。
可是第二天雾霾依旧,专家们说这样的重度污染大气将继续陪伴江京市民,至少三日,多则一周。那兰顾不上等到蓝天艳阳,上午的课结束后,就上了开往米砻坡的地铁六号线。
地铁出了江京市区后就成了地面轻轨,从窗外望去,雾也略淡了些,至少能依稀辨认出远处的电线杆和高楼,在雾里无奈何地伫立着。等视野中高楼渐少,山体隐现,那兰知道米砻坡快到了。
轨道站离实际的米砻坡还有至少五公里,平日去米砻坡遗址参观的游客会搭乘大巴或者出租车到遗址展区,但感谢毒雾的关照,今天来参观的游客寥寥,出租车的生意惨淡。那兰搭了一位品牌出租车公司的车,将昨晚楚怀山发来的地图给的哥看了,的哥奇道:&ldo;那里荒无人烟的,你去那儿干吗?&rdo;
那兰笑笑说:&ldo;考古呗。&rdo;心知若不是因为今日客源少,一定会被拒载。
的哥不情愿地开车上路,开了十余分钟,到了一片废屋前说:&ldo;就是这儿了,要等吗?&rdo;
那兰早已想好,说:&ldo;我也不知道要在这儿转悠多久,要不您把手机号给我吧,我结束了搭您的车回去。&rdo;这个要求并不过分。的哥果然同意了。
十余座砖木结构的民居组成了方圆一里左右的小小村落,这是那兰在废村中走了一圈后得出的结论。村里杂草丛生,虽然久未有人居住,但房舍建筑仍稳健,没有破落得一塌糊涂,说明当年战乱后在此安家的米家村民们并非凑合着过,而是用心经营这片小小家园。若不是和米砻坡仅一箭之遥,村民被政府劝说后识大局离开,至今一定人气依旧。
可是,各家户门前并没有标注姓名,到哪里去找米治文的&ldo;遗迹&rdo;?那兰来之前也想到了这一点,她只能见机行事。
三十多年前,各户人家搬离时都清空得彻底,遗留在墙角院尾的,只有一些碎瓦破布。但荒村不荒,各处都有三十年内甚至近年来的人迹,泡沫塑料饭盒、塑料袋、啤酒瓶随处可见,甚至有未及穿上的内裤和懒得处理的避孕套。那兰在废村里转了足足一个小时,出入了五六间房舍,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隐隐觉得今天又将空手而归。
然后呢?再去找到米治文恳求?听他的耻笑?
她又钻入了一座废屋。
刚才就注意到,这座废屋和周围的邻居们不同,虽然大小接近,但明显更颓败,似乎被荒废得更久。走进后,房中也更显得满目疮痍,墙上有大块的灰泥脱落,地上有更厚的尘土和更多的瓦砾,四处也堆着更多的破旧家什,就好像同样是离开米家村,别家都是有秩序地撤离,而这家是匆忙出逃。
那就难免要在这家多逗留勘察一番。
可惜,半个小时后,那兰又渐渐失望。废屋里虽然有些破旧家什,但没有任何能表明原来屋主身份的东西。这屋里同样有后人留下的垃圾,那兰想找的东西也的确不可能存留下来。
她心头忽然一动,剩下的家具虽然陈旧破败不堪,但多少也能反映屋主的身份个性。她摸出包里的小手电照去,先是在厨房地面上捡起两片碎碗,细瓷的,大半片砂锅盖,带花纹的,这都表明原来家道还算小康殷实,主人注意细节、生活有情调;一间卧室里有一座精巧的小桌,虽然断了两条腿,但从木质和桌面、抽屉的打磨来看,也非出自寻常农家;桌下有一些碎玻璃,确切说是碎镜面,是不是暗示着这小桌本身的功用是个梳妆台呢?
那兰从小到大,从未见过母亲用过梳妆台,而这间年代更早的房舍里既然有梳妆台,说明其中的女主人对容颜妆饰,格外注意。
但这些,都和米治文有什么关联?
米治文,你的痕迹在哪里?
另一间卧室里,是一座坍塌的单人床,床板斜倒在地上。
还露出了一块白色布角。
那兰蹲身向前,拽了一下那片布,布虽然远非雪白,但似乎并不像屋内其他物品那般陈旧,在那兰的拽动下,露出了更大一片布面。
几乎雪白。仿佛岁月无痕。
那兰觉得心跳微微加快。她想到了断指,想到了血巾,想到了在雪白绢布上的一抹暗红。
她索性奋力掀起了那块床板,然后是一大片白布。
白布掀起。
布下什么都没有。
确切说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两片在这个废村里到处都有的碎瓦而已。
如果此刻是一对偷情野合的男女,或许会&ldo;借用&rdo;一下白布,完成今晚的探索,不去理会那两片碎瓦。
但那兰忽然想到,她只是在外墙脚和院落内看到过碎瓦,因为除非整个屋顶塌陷,屋内一般不会有碎瓦。
更何况,这并非&ldo;碎瓦&rdo;,只是两片小瓦,方形且完整。
那兰将瓦翻转过来,每块瓦上都刻着一个字。
一个怪字,那兰在米治文的床头柜上见过,古琴谱的曲谱字,记录着音阶和指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