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薇话讲得刻薄依旧,可神情不似上次见面那样怨毒尖锐,也不像在医院刚共事时的针锋相对、处处计较。她说自己开心,脸上并没有半分高兴,想来不过是图个嘴巴快活罢了。
&ldo;你开心就好。&rdo;陆晚无所谓地接了句。
职业习惯使然,她摸完猫立即找侍者要了湿巾擦手。
从掌心要指缝,陆晚擦拭得无比仔细,葛薇在一旁看着,冷不丁地开口:
&ldo;我不喜欢当护士,从来都不喜欢。选择学护理不过是因为好找工作,能快点出来挣钱。很多次,我都好想拿针头戳那些猥琐、无赖、瞎发脾气的病人的眼珠子,或者用剪刀把势利的领导开膛破肚,我对孩子也没耐心,他们太吵了,仗着生病随意地发泄哭闹,又可怜又可恨,在儿科轮转那会儿,我不止一次偷偷掐这些无理取闹的小病人解气……我当时天天盼啊,盼着什么时候能找到机会从医院里跳出去,那样就解脱了。&rdo;
&ldo;我现在出来了,但是我后悔了。你呢?你想不想回医院去?&rdo;葛薇自问自答,&ldo;你应该是想的吧。我听他们说,余奉声其实想把你安排进行政岗的,你自己非要下科室,还干得有滋有味。可惜啊,到最后连个执照都没留下来。&rdo;
被戳到痛处的陆晚让侍者送酒来:&ldo;换个话题吧。&rdo;她接过两杯酒,自己留了一杯,又递了一杯给葛薇。
时过境迁,两人之间只剩下淡而无味的一点小小瓜葛,在命运滔天的洪流里不值一提。以前回回碰面都巴不得张嘴互咬的烈性小姑娘,现如今连个架都吵不起来,是成长,也是悲哀。
葛薇摆手,抚了抚凸起得并不明显的小腹:&ldo;我不能喝酒。&rdo;
一时没管住表情,陆晚脸上露出些许惊讶。
&ldo;你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rdo;葛薇声音压得低低的,眨了眨眼,像在跟闺蜜分享小秘密,&ldo;我连祁元善都没来得及告诉。&rdo;
陆晚皱眉:&ldo;为什么要跟我说?&rdo;
&ldo;我想刺激刺激你啊。&rdo;葛薇诡异地扬扬唇角,眼底闪着焦躁而狂热的兴奋,&ldo;听说你和他之前有个孩子,是掉了,还是怎么样了?祁元善拿来当笑话讲给我听,他觉得好笑,呵呵。&rdo;
陆晚转身就走。
因为祁陆阳,她心底对葛薇是有愧的,但这不代表她能无条件容忍一切。
葛薇手一伸,强迫人站住。见陆晚也穿着保守的长袖裙子,她眉尾一挑,语气里塞满了隐晦复杂的情绪:
&ldo;那个庄恪……还是喜欢打人啊?&rdo;
她以为陆晚也挨了打,和自己一样用衣服遮住伤痕。
陆晚这才想起来,葛薇当时在医院就是被庄恪拿钢笔戳伤了手,这才掉着眼泪在自己面前卖惨,好把16床的烂摊子强行甩出去。
没想到她记得这么清楚。
陆晚挣脱开葛薇的桎梏:&ldo;你想太多了,没人打我。就算他敢,我也会原样打回去。&rdo;
葛薇将信将疑:&ldo;挨打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我们俩也算知根知底了,你不用在我面前装。&rdo;
陆晚懒得同葛薇细说。她本该就此闭嘴,不再搭理对方,可犹豫了一会儿,心还是不争气地软了一软:&ldo;前三个月胎不稳,你最后早点告诉祁元善,免得出什么意外。&rdo;
陆晚怕祁元善又动手。
&ldo;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老好人。&rdo;
葛薇说着,语气突然松了下来,很像嗟叹:&ldo;你看看你,老实巴交的好姑娘一个,从来不做坏事,连个谎都不会撒,但下场……竟然也没比我好多少。你这辈子最大的错处就是喜欢上了祁陆阳。他们这家子人,命没一个好的,刑妻克子,碰不得。&rdo;
陆晚说自己不信这些。
葛薇呵呵一笑,讥讽地勾勾唇:&ldo;祁元善之前也不信,现在不也认了?这老东西总是半夜醒过来掐人脖子,说我要害他,不过是把我当成邱棠了、怕人家上门来索命。今年八月初一,昆禺山开山门,祁元善破天荒回了趟章华,去阳泉寺抢头香,又捐了一大笔钱,还学别人吃素,家里也请了尊观音供着。月初有个风水大师过来做客,他居然照人家的意思把家里的格局全改了……&rdo;
没想到,强悍冷血的极端唯物者祁元善居然成了这样,过了有一会儿,陆晚才开口:&ldo;照你这么说,我的下场也是报应。毕竟我做过亏心事,就比如你……&rdo;
&ldo;这个怪不到你。况且我也出气了、把泄露消息的屎盆子扣在了你头上。你和祁陆阳肯定因为我的事吵过一架了吧?你看看,最坏的那个,还是我。&rdo;葛薇自言自语,仿佛在自我催眠:
&ldo;可是,连你这样的都得不到好报,我又凭什么要去当个好人?没有意义的,没有意义的……&rdo;
陆晚能感觉到葛薇精神状况上的异常,却完全没兴趣再听下去,只说要人安心养胎、顺利生产,葛薇再次叫住陆晚,意味深长地说:
&ldo;你想不想知道吴峥在哪里?他手里藏的东西,祁元善可还没找到呢。&rdo;
陆晚不解地回头,葛薇重复了一边刚才的话,走近些:&ldo;他人在医院,一氧化碳中毒,已经躺了半年了,还没醒。但也可能是装作没醒,谁知道呢?你去看看他,说不定有惊喜。&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