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祝缨道:“现在正在收税,交税的,我才认。记税的时候顺手就办了。不是有底档吗?比着底档来,如果有不符的,说得清情由,就在档上备注。如果补办的时候发现底档记录有疏漏,就手改过来——记得留档。”
&esp;&esp;“是。”
&esp;&esp;自此之后,整个西州更加繁忙了。秋收,今年不用给朝廷缴粮,祝缨缓了一口气。此外她又有盐、铁、金、银、碳等,眼看这个冬天应该过得不错。
&esp;&esp;但祝缨没停手,西州城内的房舍、挖渠、修路、准备宿麦的推广等等,都在进行。不可能所有的事都同样用力,人手根本不够,只好先做重点。西州官员的官邸先不造的,都暂住在幕府里。把普通人的房子先给盖了,兑换掉契书。
&esp;&esp;挖渠也先只拓宽干渠,剩下的只好等明年。驿路也只修干道,连接各大“城”,剩下的也只好往后排。
&esp;&esp;如此下来,科役颇重,不过百姓干劲还算足。用路丹青的话说就是,这点儿活计在以前头人们那里,算什么呢?以前一年到头没歇的。命还给留着呢,也不断手断腿,还给吃饱饭。
&esp;&esp;依旧是忙,但是去年冬天是能吃上饭了,今年冬天是不但能吃上饭,还能有个像样的房子住了。衣服也能穿上一点新的了。这个时候再征发冬天修水渠,便也没有什么怨言了。
&esp;&esp;必须得说,祝重华看事情,眼光是毒的。
&esp;&esp;如此到了新年,西州的年味儿也很淡,不过过年前后,劳役暂停一个月,欢乐的气氛顿时浓烈了起来!今年家家有饭,户户造酒,有些人家还舍得宰羊。祝缨等人走到街上,常遇到有人家大着胆子推孩子到前面,邀她到家里喝酒。
&esp;&esp;一片欢乐之中,快马驿路送来消息——骆皇后死了。
&esp;&esp;“要有麻烦了,”祝缨说,把邸报放到了一边,告诉祝青雪,“过完年再发抄。”
&esp;&esp;起复
&esp;&esp;祝缨下令了,祝青雪也不管写的是什么,先把命令给记下了。待祝缨离开书房后,她才拿起邸报看了看,发现上面写的是皇后死了。
&esp;&esp;祝青雪很平静地在这一份底报上做了个标记,将它放到了合适的位置,以免到时候忘了。然后开始思考起这件事儿,皇后死了,一定是会有影响的吧?哎!得赶紧追姥去,如果有人问的话,她一定会解答的。
&esp;&esp;她一路上跑追了出去,她知道在哪里能找到祝缨。此时才交正月,府里正热闹,祝缨今天也没有出府去——府里来了“客人”,祝缨去见他们之前,被邸报耽误了一下。
&esp;&esp;地方是在大厅里,里面人不少,赵苏一家子也来了、郎睿兄弟、项安等都从梧州赶了过来。同来的还有阿苏家的孔雀等人,都打扮得簇新,脸上带着喜悦。苏喆与路丹青与孔雀说话,孔雀此行没有带来海盐,但是为苏鸣鸾捎了几十篓新茶,苏喆道:“外头工程没完呢,你跟我们住吧。”
&esp;&esp;孔雀一点头:“好。”
&esp;&esp;看到祝青雪跑了进来,她们互相点头致意,祝青雪轻着脚步蹓到了祝缨身后,都不言声。
&esp;&esp;重头戏不在她们身上,她们只管看戏——顾同等人来了!
&esp;&esp;朝廷册封了一位节度使,这是一件大事,甚至透着“打破成例”的味道。节度使在此之前没有长久的,安南的情况与之前所有的例子都不相同,竟成为一个“常设”的官职。而节度使权柄之重,又非一般地方职务可比,安南的官员并非由朝廷指派,全是祝缨这里拟定,由不得不关注。
&esp;&esp;这件事是写在邸报上的,非但顾同等人,上至京城里的闲散文人,下到吉远府会馆里的帮厨,都能听到一些消息,顾同等人当然也就知道了。
&esp;&esp;他们是来给祝缨道喜兼拜年来的,进梧州就不容易,他们对安南也不熟悉,是先见了赵苏,由赵苏请示了祝缨,再给人带过来的。
&esp;&esp;几个人脸上都带了点风霜颜色,须上掺了点点银丝,身材略略胖了一点——他们也都不年轻了。
&esp;&esp;他们先是拜年,然后是道贺,礼物自然也是少不了的。各地的土仪、南货、珠玉、绸缎、珍玩之类,列了厚厚的单子。
&esp;&esp;祝缨没看那个,她给人送过许多礼,这些背后都有什么意思,她比这些人更清楚。她只是问:“难为你们大老远的跑过来,这时节怎么有空的?”
&esp;&esp;“会馆要轮替,我们不好总霸着一个地方,就轮换回来了,想着您的寿辰就快到了,本就打算回家过年、拜望老师,”顾同说,“路上听说老师的喜事,就更不能错过了。”
&esp;&esp;他们的腰微微弓着,脖颈也仿佛挺不直一般,祝青雪心道:姥不会喜欢这样的,他们不知道吗?真的是姥的学生吗?
&esp;&esp;祝缨口气依旧很平和:“坐,慢慢说。”
&esp;&esp;几人谢了座,皆不敢坐实了,老老实实的样子显得有点可怜,祝缨问道:“这几年都看到了些什么?”
&esp;&esp;那可就很多了,顾同等人知道这是在考察自己的水平,也卯足了劲儿说出了自己的见闻:“贫者愈贫而富者愈富,然而又世事无常,不知何时会遭遇灭顶之灾。”
&esp;&esp;“好像什么都变得不好了,原本看着应该好好的官员开始懈怠。看着也在忙,又整天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他越忙,百姓越发过得不好。若官员不忙了,百姓也难过得好。‘无为而治’,既要‘无为’又要‘治’竟极难。”
&esp;&esp;“早知纨绔子弟能干者少,万没想到竟还有这等丧心病狂之人!某地报灾,他竟问稻收几成,答曰五成,又问麦收几成,答曰五成,他说,加起来正是十成,哪里有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