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起来。使他遗憾的是,自己能为她做的事情竟如此之少。
&ldo;得了。我到外面去把它倒掉。&rdo;
不管怎么说,她没有必要涂口红。
&ldo;不,现在我可不相信您了。我得亲眼看到您这样做。&rdo;
&ldo;不过我有个好主意!何必倒掉呢?不如我把它送给一个你们反正救不了的人。说不定对他能起作用,您说呢?&rdo;
&ldo;这能给谁呢?&rdo;
科斯托格洛托夫向瓦季姆峡齐尔科的床位那里一摆头,把声音压得更低:
&ldo;他得的不就是黑素细胞瘤吗?&rdo;
&ldo;现在我更觉得非倒掉不可了。否则您必定会给我闯出祸来,把什么人毒死!再说,您怎么会忍心把毒药交给一个重病人?要是他服毒自杀呢?难道您不会受到良心的谴责?&rdo;
她总是回避称呼他的名字。在这次长谈的全过程中她没有一次称呼过他的姓或名。
&ldo;这样的人是决不会自杀的。他是个坚强的小伙子。&rdo;
&ldo;不行,说不行就是不行!我们走吧,去把它倒掉!&rdo;
&ldo;我今天的情绪实在是太好啦。得了,咱们走吧。&rdo;
于是他们从床位之间的通道走过去,然后下楼。
&ldo;可您不会觉得冷吗?&rdo;
&ldo;不会,我里边衬着毛衣。&rdo;
&ldo;瞧,她说&ldo;里边衬着毛衣&rdo;。她为什么要这样说呢?现在真想看一眼,到底是什么样的毛衣,什么颜色。然而,这也是他永远看不到的。
他们走到台阶上。天已放晴,春意盎然,外地来的人很难相信今天才2月7日。阳光灿烂。枝杈高耸的白杨和组成树篱的灌木都还是光秃秃的,但背阴处的积雪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几小簇了。树木间倒伏着隔年的芜草,有棕红色的,有灰白色的。小径、五条、方石、沥青路面还是湿润的,没有晒干。小花园里像平时一样活跃,人来人往:有的对面而来,有的从身旁绕过,有的成对角方向交叉。其中有医生、护士、护理员、勤杂工、住院病人的家属。在两个地方甚至有人坐到了长椅上。各科的楼房这里那里有的窗子已被打开了。
如果就在台阶前把药酒倒掉,那也太不像话。
&ldo;到那边去吧!&rdo;他指了指癌症楼与耳鼻喉症住院楼之间的一条通道。这是他散步的地点之一。
他们并排走在石板小径上。汉加尔特那顶按航空帽式样制作的医生小帽正好齐科斯托格洛托夫的肩头。
他瞥了汉加尔特一眼。她走路时神态严肃,仿佛在做一件重要的事情。他觉得有点可笑。
&ldo;请问,您上中学的时候,叫您什么名字?&rdo;他突然问道。
她很快地看了他一眼。
&ldo;您这是什么意思?&rdo;
&ldo;当然,没任何意思,只不过问问罢了。&rdo;
她默默地往前走了几步,石板路上响起微弱的基蠢声。还是在头一回,当他躺在地板上等死而汉加尔特走近他的时候,他就发现她有一对羚羊般的细腿肚子。
&ldo;薇加,&rdo;她说。
(其实,这也不是真话。不完全是真话。在中学里这样称呼她的只有一个人。就是那个有才能而未能从战争中归来的普通一兵。由于一时的冲动,她不知为什么竟把这个名字告诉了第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