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爵话犹未了,佩荑小姐从外边跑了进来,报说李氏夫人在英儿房中自杀了!
五
灯心将尽,惨淡不明。尹妈抽簪挑灯,息了一会,再往下说道:
‐‐李氏夫人同英儿的坟墓,都在静安寺的后山里。我在寺里足足睡了七日,到头也慢慢地好了起来。我那石虎他自从那晚去后,便永无消息,不知他到底是疯了,还是死了。我好了起来,本想留在寺里服侍子爵和小姐,是子爵万分不肯。子爵已经落发为僧,倒亏得佩荑小姐立意留在寺中,一面侍奉晨昏,一面又把英儿生前所看管的羊群,一手领承看管。客人!这便是我那佩荑小姐亲自牧羊的缘故了。
小姐常对我说,自从英儿死后,大小羊儿,总是不肯十分进食。几年之内,早已死了一多半了。羊儿每死一匹,小姐总要伤心一场,还要在英儿的墓旁,替它作座羊冢。我想我那英儿,他在九泉之下,定会不十分寂寞的呢。
六
听了尹妈一夕话,翻来覆去的,再也不能睡熟。好容易才一合眼,恍惚我的身子已在静安寺中。寺中果有尹子英的坟墓。前有墓道碑,上题&ldo;慈悲院童男尹子英之墓&rdo;十字。恍惚墓的周围果有无数的羊冢。又恍惚我日问所见的那佩荑小姐正跪在墓前哀祷。‐‐
坟台全景,突然变成一座舞蹈场!场之中央,恍惚有对妙龄男女裸身歌舞。两人的周围恍惚有许多羊儿也人立而舞。又恍惚还有许多狮儿、豹儿、虎儿……也在里面。‐‐
恍惚之间,突然来了位矮小的凶汉,向着我的脑袋,飒的一刀便斫了下来!我&ldo;啊&rdo;的一声惊醒转来,出了一身冷汗;摸摸看时,算好,倒不是血液。
灯亮已息了,只可恨天尚未明。我盼不得早到天明,拜辞了尹妈而去。象这样断肠地方,伤心国土,谁还有铁石心肠,再能彀多住片时半刻呢?
这篇小说是1918年二三月间做的,在那年的《新中国》杂志第七期上发表过。概念的描写,科白式的对话,随处都是;如今隔了五年来看,当然是不能满足的。所幸其中的情节,还有令人难于割舍的地方,我把字句标点的错落处加了一番改正之外,全盘面目一律仍旧,把她收在这里‐‐怪可怜的女孩儿哟,你久沦落风尘了。
1922年12月24日夜志此
《他》作者:郭沫若
近来欧西文艺界中,短篇小说很流行。有短至十二三行的。不知道我这一篇也有小说的价值么?
天色已晚,他往街上买柴去了。
回来的时候,他在街道上看见那位二八的月娥,披着件缟素的衣裳,好象是新出浴的一般,笑向着他;月娥旁边还有许多的明眸,也在向他目礼,他默默地望着他们叹道:啊,光呀!爱呀!我要怎样才能够修积得到呀?修积得道的人真是幸福呀!
‐‐喔,k君!你往哪儿去来?
招呼他的人是他的同学n君。他从antle底下露出一个柴来示n,说道:你又遇着我买柴!n笑。他也笑。他问n,你要往哪儿去?
‐‐往y君处去耍,你不同去么?
‐‐不,抱起柴拜客?
‐‐你不往那儿去耍么?
‐‐不,我要回去了。
他们在h神社分了手。他又默诵起他自家的诗来。
1920年1月6日夜
《鼠灾》作者:郭沫若
&ldo;今天我做了一件坏事,不晓得你要怎样地怒我?&rdo;这天是去年十一月初一,日本某国立大学开运动会。方平甫因校里没课,从早起来便往朝鲜人某君处教中国话去了‐‐平时是晚上去的。他在市中买了一本gorky的vchildhood的英译回到他寓所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钟了。他的寓所在海岸上同些渔家为邻,虽然也有一层楼,可是可以住人的&ldo;部屋&rdo;只有楼上一间。算好光线和空气两样他是不缺乏的。他的年纪只不过二十六七的光景。只是他那苍白色的面孔,紧紧闭着微微翘着的嘴唇,眉间额上如下十分注意时不能看出的皱纹,和那钝郁凝滞的眼光表示他受着了年龄相当以上的内部的不安和外界的刺激。他被鱼腥臭裹着进了寓所,上得楼的时候,他的女人‐‐是位日本牧师的女儿‐‐他们是四年前自由结婚的,只因这一结婚便害得他们幸而不幸:平甫的家族朋友们弃了平甫,他女人的家族朋友们也弃了他女人‐‐带着一种很沉抑的声音,突然地说出前面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