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棂月给她留的帐篷倒是布置得很舒适,里面有挂着照明用的光明阵法,即使在夜晚也十分明亮。谢乔乔一进去就迅速把别人披给她的外衣脱下——太热了。也不知道张雪霁他们是怎么睁着眼睛说出今夜风很大这种瞎话的。
明明凤凰圩方圆五十里以内都热得像火炉,她全靠自身灵力维护才没有被热成脆油条,居然还会有人觉得冷。
地面铺着简单的被褥,摸上去是冰冰凉凉的。谢乔乔没有在上面感觉到阵法的气息,可能是制作的材料比较特殊,所以才会有这样冰冰凉凉的奇妙触感。
她将随身携带的翠色书箱挪到自己枕头旁边,脱了外衣坐到被褥上,把自己脱下来的衣服仔细叠好放到书箱上。随即,谢乔乔感觉到了花铃月的视线,很专注的视线,一直在盯着自己。
谢乔乔回头,冷淡的回望回去。她的目光立刻让花铃月意识到自己的偷看被抓包了,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我有点惊讶,感觉……谢姑娘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她初次见到谢乔乔,就是在那艘海船上——看起来要比她小很多岁的小姑娘,纵剑灭杀海怪,从头到尾都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根本不会做表情。
但多接触几次后,花铃月又发现每次接触,都能发觉对方身上奇异的反差点。比如说谢乔乔明明是个逻辑自成一体,几乎完全不听取他人意见的独裁强者,但意外的又很讲礼貌,哪怕是面对不怎么喜欢的人,该说谢谢的时候也从来不会跳过这个环节。
又比如说除去礼貌之外,她意外的还是个非常细心的人,只是她从来不会把自己的细心说出来,总是不动声色照顾着身边的人。
虽然‘照顾别人’这个词汇和谢乔乔看起来有点格格不入,但花铃月得出来的结论确实如此。谢乔乔一直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努力照顾着自己身边的人;只是出于性格使然,她的照顾看起来没有那么明显。
但这种从不炫耀于口,也没有任何动机的善意,显然更加珍贵。
现在花铃月一点也不奇怪张雪霁为什么会如此死心塌地的喜欢谢乔乔了。即使是她也必须承认——谢乔乔是个非常值得别人喜欢的女孩子,那份被喜欢的特质并不来源于外貌,而仅仅是因为她沉默而良善的灵魂。
即使是花铃月,也很难不喜欢她。
面对大美人温和含笑的脉脉秋波,谢乔乔却蹙眉,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花铃月。二人对视了好一会儿,花铃月觉得自己眼眶都有点酸了,谢乔乔才慢吞吞的开口:“哦,谢谢。”
她把被子展开,铺好,自己安安静静的躺了上去,看起来丝毫没有要和花铃月继续聊天的意思。花铃月倒是不介意她的性格,她学着谢乔乔的模样躺下,望着帐篷顶,忽然开口:“我要向你道歉。”
“之前在海船上的时候,我因为自己的私心,擅自去劝告张雪霁和你分开。虽然我说得很冠冕堂皇,但我自己心里清楚,我是有私心的,我并不是全然因为昔日同学情谊而在劝告张雪霁。”
谢乔乔闭着眼,‘嗯’了一声。花铃月悄悄偏过头,望着她——她睡觉的姿势也很端正,端正的甚至有些乖巧,两手都老老实实的盖在被子里,眼睫下垂覆着眸子,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
花铃月:“你不生气吗?”
谢乔乔:“还好,因为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如果花铃月不提的话,她肯定都要忘记了。谢乔乔对花铃月谈不上讨厌,倒也不至于喜欢——花铃月,纪棂月,戚忱,这些人对她来说都差不多。
花铃月有点失落:“……那我睡了,你也早点睡吧。”
谢乔乔:“嗯。”
谢乔乔不想和谁说话时,简直就像一个铁桶一样完全油盐不进。花铃月也找不到什么话题切入点,只好闷闷不乐的闭上眼准备睡觉。
但闭上眼后,花铃月忽然又想起了一个共同话题——她迅速把眼睛睁开,脸上带了点雀跃神色:“谢姑娘,我上次为你施法的那盏灯笼,你还记得吗?”
谢乔乔:“……记得。”
花铃月诧异:“我以为你闭上眼睛之后就不会回答我了。”
谢乔乔:“听见你说话,所以就回答了。”
虽然她回答的这句话约等于一句废话,但又很具备谢乔乔本人的逻辑性格。花铃月听得哭笑不得,却也并不意外。
不过花铃月的话倒是提醒了谢乔乔,谢乔乔起身打开自己的书箱,在里面翻找了一下,皱眉。旁边花铃月跟着坐了起来,好心询问:“怎么了?你要找什么东西吗?我能不能帮上点忙?”
谢乔乔:“……没什么。”
她重新把书箱盖子盖上,只是眉头仍旧紧紧皱着;谢乔乔之前一直放在书箱里的那只柚子灯,不见了。
她不认为有人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东西偷走——除非是她从一开始就没有防备过的人。
深夜,沙漠中却并没有陷入深夜的昏暗之中。众多修道者的到来,使得凤凰圩方圆十几里之内都灯火通明的点着灯,更不必说进入夜晚后便如同太阳一般散发着巨大光辉的凤凰圩,简直就像一个大型火球,又亮又烫人。
张雪霁提着那盏柚子灯,走了没一会儿就开始感觉到热。这种时候他便难以自抑的怀疑起呆在谢乔乔身边的日子——谢乔乔对温度变化很敏锐,但她一般不会说什么冷了多穿衣或者热了吹风扇之类的话,只会默不作声的用灵力调整周边的温度,在她个人不感觉到负担的范围内让身边的人也不受温度所困扰。
但谢乔乔的这个习惯似乎是和张雪霁呆久了之后才出现的。之前她独身一人时,自然不会在意环境温度的变化。强大的力量使得温度很难对谢乔乔造成困扰,后面会注意到这些也是在张雪霁那次生病之后。
“虽然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其实是个很细心很会照顾人的家伙……”
叹了口气,张雪霁这样自言自语的嘟囔,顺便加快脚步,同时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很快他就到达了道载学宫的营地。
和上元仙门那相当舒适且占地面积还很大的驻扎营地相比,道载学宫所驻扎的地方面积就要小了许多,甚至连照明的阵法也没有布置,只弄了几个简便的降温术式——这点在张雪霁走近后感觉到骤降的温度时,得到了证实。
因为温度突然的变化,他有些不适应的摸了摸自己脖颈。那几顶帐篷窸窣了几声,很快其中一顶帐篷便打开,伏泉明从里面探出头来。
他抬头看见张雪霁,大吃一惊,但很快又惊喜起来:“张师兄!你怎么来了?你早说嘛,早说我就单独给你留一顶帐篷了……咦,谢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