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从上面回不去,她只好想了一个比较危险的办法。或许那可能只是一种妄想,不过至少能够给她一丝希望。她的梦想是,但愿能够到地堡最底层,挖出埋藏在那里的钻掘机,修好其中一部,然后用那部机器钻出一条通道,到第十八地堡最底层,穿透外墙,然后带她的朋友从这条通道到第十七地堡,让这个荒废的地方再重新运作。她的梦想,是要建立一座没有谎言、没有欺瞒的地堡。
茱丽叶在凝滞的水中一步步往前走,走向十字旋转门,边走边沉浸在这些梦想中。她忽然发觉,这些梦想给了她一种莫名的力量,支撑她更坚定地继续往前走。她慢慢靠近十字旋转门的时候,忽然发觉这将会是她碰到的第一道障碍。想跨过那道旋转门,恐怕没那么容易。于是,她转身背靠着旋转门,手撑在支柱上用力推,脚在支柱底下猛踢,好不容易才坐上支柱顶端边缘。
问题是,她的腿太重了,很难抬起来……抬得不够高,跨不过去。当初错估了防护衣的浮力,腿上绑的杠片太重。她用力挣扎往后坐,坐稳在支柱上,这样等一下才有办法转身。接着,她一手托住膝关节下方,身体往后仰,用尽全力把腿抬起来摆到门板上,然后休息一下,气喘吁吁,心里有点得意,忍不住笑出来。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竟然要这么费力,想起来实在有点荒谬。现在,一脚已经跨上来了,另一脚就比较简单了。她感觉到腹肌和大腿的肌肉紧绷,没多久,另一脚也抬上来了。这几个礼拜来拼命爬楼梯,果然肌肉变得比较结实。
她摇摇头,松了口气,满头汗水沿着脖子后面往下流。想到等一下回来的时候还要再爬一次,不由得胆战心惊。现在,要翻到另一边就轻松了,跳下去就好了。她检查了一下缠在手腕上的电线,再看看头盔接环上的输气管有没有接好,有没有缠在一起,然后就开始走上那条中央走廊。现在,这里唯一的光源就是她头盔上的手电筒。
&ldo;你还好吧?&rdo;孤儿的声音又吓到她了。
&ldo;没问题。&rdo;她用下巴压着通话钮说,&ldo;有事需要你帮忙的时候,我会主动跟你通话。我头盔里无线电音量太大了,每次你说话就会把我吓得半死。&rdo;
她放开通话钮,转头看看电线和输气管有没有被缠住。无数的气泡浮到屋顶上,在她头盔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犹如一颗颗的小宝石‐‐
&ldo;好,我知道了。&rdo;
她前进的时候,脚几乎没有离开地面,而是一路拖着走,一脚接着一脚,慢慢走过中央走廊,经过大餐厅。如果是在她自己的地堡里,那么,沿着她左边的走廊再转两个弯,就会到老沃克的工坊,不过,在这里,那个房间也会是工坊吗?她不知道。在这里,说不定是一间储藏室,或是住家。
如果往右边那条走廊进去,就会到她住的地方。她转头看着那条走廊,这时候,她头顶上的光束突然照到一具尸体浮在天花板上,被水管电线缠住。她撇开头不忍心看。这种景象会令她联想到乔治或史考特,或是任何一个她关心的人。他们都已经死了。她宁愿想象那具尸体是她自己。
她拖着脚步走向楼梯间。在水底行动,感觉沉重凝滞,但水本身却是异常清澈。她鞋子很重,而防护衣却有浮力,在这两种力量的交互作用下,她绝对不会倒下去。来到楼梯间入口,她忽然停下脚步。
&ldo;我要继续往下走。&rdo;她用下巴顶住通话钮,&ldo;注意管线,压缩机要记得加油。还有,除非出了什么问题,否则不要主动跟我通话。上次你说完话,到现在我耳朵还在嗡嗡响。&rdo;
茱丽叶抬起下巴放开通话钮,然后跨出第一步。她本来以为他还会跟她说个一两句,没想到他竟然没吭声。她紧紧抓住电线和输气管,拖着它们绕过九十度转角,一步步走向黝黑的底下。水中一片漆黑,只有她头顶上的光束扫来扫去,一片寂静,只有&ldo;哗啦啦&rdo;的气泡声。
转了六次弯之后,输气管和电线越来越难拉动,因为在楼梯板上拖动,摩擦阻力太大。于是,她停下脚步,用力拉管线,拉下长长的一大段,捆成一大卷背在身上。还好水有浮力,感觉并不太重。接着她继续往下走,让管线从手中慢慢滑出,偶尔停下来检查管线接合处的胶带,特别是输气管。后来,她注意到输气管有一个接合处冒出微小的气泡,看起来很像一排细细的小亮点在黑暗的水中摇摆着往上浮。不过,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后来,她终于走到楼梯最底下。预留管线的长度已经够了,于是她转身朝抽水机的方向走过去。最艰巨的部分已经完成。清凉的空气源源不断灌进她的头盔,在她耳边&ldo;嘶嘶&rdo;作响,而排气孔的阀门则是冒出无数气泡,每次她一转头,那些气泡就像一片帘幕一样遮住她的视线。输气管和电线长度很充足,拉到抽水机那边绝对没问题,而她身上的工具也很齐全。现在,她感觉轻松多了,因为她已经不需要再到更深的地方。现在,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把电线接上抽水机,简单的一个动作,然后她就可以出去了。
目的地已经在望,她开始觉得越来越有信心,觉得自己真的办得到,让这座地堡的机电区恢复运作,让发电机重新运转,然后,启动一部钻掘机。整件事进展顺利。再过不久,她就可以出发去拯救她的朋友。历经好几个礼拜的绝望挫折后,现在看来,这个梦想似乎已经不远了,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
没多久,茱丽叶终于来到污水坑。这座地堡的污水坑,位置和她的地堡果然一模一样。她走到水坑边缘,弯腰凑向前,头盔上的光束照向水坑侧边上的数字。那个数字显示积水有多深。想到现在的水深至少一百多米,水坑边的数字忽然显得好渺小,好可笑。可笑而悲哀。这座地堡竟然无法保护人命。
但茱丽叶转念一想,知道自己错了:是地堡的人没有好好保护地堡。
&ldo;孤儿,我已经在抽水机旁边,准备要接上电线了。&rdo;
她仔细打量坑底的抽水机,看看抽水口有没有被残骸堵住。这里的水清澈无比,跟她自己地堡里的水坑截然不同。从前,她总是踩在水深及腰的水坑里,和油污烂泥搏斗,而这里的水,是渗透进来的地下水,大概有好几万升,干净得几乎可以直接喝。
接着,她打了个冷战,这才猛然意识到她的防护衣已经开始挡不住这深水中的奇寒刺骨,她的体温已经开始在流失。她告诉自己,快到了。她一步步走向那台巨大的抽水机。抽水机安置在墙上,好几条水管一路延伸到水坑边缘。那些水管几乎和她的腰一样粗。而抽水机另一边也接着另一条同样粗的水管,沿着墙面向上延伸到上面的机电区,和无数的管线会合。她站在巨大的抽水机前面,解开缠在手腕上的电线,忽然想起当初在机电区做的最后一件工作。当时,她就是在修理一台同样的抽水机,把轴心抽出来,发现涡轮叶片已经整个锈烂了。而现在,她从口袋里挑了一把螺丝起子,松开正极电线接头的螺丝,心里暗暗祈祷,但愿这部抽水机的涡轮叶片不会像上次那台一样也整个锈烂。但愿通电之后可以顺利运转。她可不想冒着生命危险再下来修理。她不怕修理抽水机,不过,她可不想在水里修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