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绑在她腿上的杠片实在太重,几乎令她寸步难行。茱丽叶弯下腰,想拉开魔鬼毡把杠片放掉,可是却发现手很难够得到。穿着防护衣,手臂会往上浮,而且防护衣太笨重,行动很不方便……戴着头盔在水中,眼前的景象都会放大变形。她看着自己伸手想去抓魔鬼毡,可是不管手伸得再长,还是差了几厘米。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汗水从鼻头往下滴在头盔上。接着她又试了一次,拼命弯腰,拼命伸长双手,这一次,她的指尖几乎碰到了黑色的魔鬼毡。她使尽全力,累得不断呻吟。这么简单的动作,为什么会这么累,她只不过想去摸她的小腿‐‐
结果还是摸不到。她放弃了,于是又继续拖着脚往前走,靠着头盔顶上的微弱光线,跟着电线和输气管,沿着走廊走了几步。她小心翼翼,不敢碰到电线,因为她知道,要是不小心扯到电线,抽水机上的电线头会松掉。刚刚她缠在抽水机上的接地线实在太松了。尽管现在她已经呼吸困难,但她那种发电工人的本能还在。她暗暗咒骂自己,为什么不多花点时间准备。
对了,刀子!她忽然想到她还有一把刀。于是她立刻停下脚步。她低头看看缝在肚子上那个口袋,看到里面那把刀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茱丽叶弯下腰,把刀尖插进防护衣和魔鬼毡中间。水里一片黝黑,只剩她头顶上的昏暗光线。水压感觉如此沉重。此刻,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困在机电区的最底层,头顶上是将近一百米深的积水,她忽然感到好无助,好孤独,好害怕。这辈子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她紧紧抓着刀子,好怕刀子不小心滑掉。她知道那会有什么后果。她用腹肌的力量拼命弯腰,拼命低头,借由轻微的摇摆推动刀子,把魔鬼毡慢慢割断。用力弯腰,用力低头,这种动作很累,肚子很酸痛,她恨得暗暗咒骂。后来,杠片终于被割掉,慢慢掉到铁皮地板上。那一刹那,她小腿上的束缚感忽然消失,感觉忽然灵活起来。
这时候,茱丽叶一腿开始往上浮,另一条腿却还沉在底下,于是,整个身体开始往侧倾。她用刀子继续割另一条腿的魔鬼毡,小心翼翼,很怕不小心割破防护衣,很怕看到气泡冒出来。空气已经所剩无几了。她拼命拉动刀子,像刚刚那样慢慢把魔鬼毡割断。她隔着头盔看着眼前扭曲放大的景象,看到魔鬼毡的尼龙纤维慢慢裂开,而汗滴溅落在她头盔上。接着,魔鬼毡断了,杠片掉了。
这时候,她两腿忽然往后浮起来,身体开始翻转,头下脚上,她吓得惊叫一声,拼命扭动挣扎,两手拼命划水,但身体还是迅速往上浮,没多久,她感觉头盔被撞了一下,原来,她已经浮到走廊的天花板上,撞到那些管线。
她听到&ldo;砰&rdo;的一声,四周的水中忽然陷入一片漆黑。她伸手去摸手电筒,想把它重新点亮,没想到手电筒不见了。接着,黑暗中,她忽然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碰到她的手臂,立刻伸出一只手去抓,可是那东西很快就从手套的指缝间溜掉了。是手电筒。她一手还拿着刀子,没办法两手一齐去抓。她一阵慌乱,赶紧把刀子收起来,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她唯一的光线来源已经落到底下的地面上。
此刻,茱丽叶只听得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她快死了,就这样浮在天花板上死掉,然后,这条走廊里就会多出另一具浮尸。没想到,她注定还是要死在防护衣里。上次在外面没死,这次逃不掉了。她两脚猛踢天花板上的管线,拼命想挣脱。她该往哪个方向去?现在自己究竟面对什么方向?四下一片漆黑,彻底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这种感觉比瞎了还可怕,因为明知道自己眼睛没问题,可是却什么都看不见。她越来越惊慌。防护衣里的空气似乎越来越混浊,她越是惊慌,呼吸就越急促,情况只会更恶化。但她实在克制不了那种惊慌。
空气。
她伸手去摸头盔接环上的输气管。隔着厚厚的手套,她勉强摸到了。接着茱丽叶开始去拉输气管,一手接一手一直拉过来,那动作仿佛要把一个桶子从很深的矿坑里拉出来。
然而,输气管仿佛永远拉不完,松散的管子漂浮在她四周,在她身上摩擦碰撞,犹如一团纠缠的面条。茱丽叶呼吸越来越急促,她已经陷入惊慌。呼吸这么急促,是因为肾上腺素作祟,还是因为氧气真的已经快要耗尽?她忽然很恐惧,很怕输气管已经断掉。说不定在楼梯间摩擦磨断了。再这样继续拉,说不定很快就会摸到输气管的断头,然后,她两手紧紧抓住的这最后一线生机就此消失,手中只剩一片虚空‐‐
这时候,她手中突然一紧。输气管没断,她的最后一线生机。输气管里已经没有空气,不过,它可以为她指引方向,带她出去。
茱丽叶兴奋得大叫一声,继续伸长手去拉管子,把身体往前拉,偶尔头盔撞到天花板上的管线,身体就会弹开,就这样,在黑暗中,她不断朝前方管子的方向伸出手,摸索一下,抓住管子用力一拉,然后再伸出另一只手。她不断地拉,不停地喘气,在一片漆黑、布满浮尸的水中奋力前进。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跟他们一样,变成一具浮尸。
第67章
【第十八地堡】
服务器房门口,卢卡斯和妈妈坐在门槛上。他低头看着妈妈的手。妈妈两手紧紧抓着他的一只手。过了一会儿,她抬起一只手,捏住宝贝儿子肩上的一丝线头棉絮,丢到一边。
&ldo;你是说,这次你是被升职?&rdo;她把他肩头的皱褶抚平。
卢卡斯点点头:&ldo;嗯,很高的职位。&rdo;他看向她身后。白纳德和贝尔宁保安官站在走廊上,两个人正在交头接耳。白纳德一手伸进工作服里,摸着肚子。贝尔宁低头检查他的枪。
&ldo;哦,那太好了。虽然你没办法回家,不过听到这个消息,至少我心里安慰多了。&rdo;
&ldo;应该不会太久了。&rdo;
&ldo;你有办法出来投票吗?我简直不敢相信,我儿子变成这么重要的人。&rdo;
卢卡斯转头看着她:&ldo;投票?大选不是延期了吗?&rdo;
她摇摇头。一个月没看到她,她似乎又变得更苍老,头发更白了。卢卡斯有点困惑,一个月的时间就能够让人老那么多?
&ldo;现在又说要选了。&rdo;她说,&ldo;那些叛乱分子把事情搞得一团乱,现在好像快结束了。&rdo;
卢卡斯转头看看白纳德和贝尔宁。&ldo;我想,他们应该会想办法让我出去投票吧。&rdo;他告诉妈妈。
&ldo;哦,那太好了。我一直相信,我教出来的孩子一定是好孩子。&rdo;她抬起手掩住嘴巴,清清喉咙,然后又抓住他的手,&ldo;你有好好吃饭吗?配给的分量,吃得饱吗?&rdo;
&ldo;都快吃不完了。&rdo;
她瞪大眼睛:&ldo;是不是你们这边的配额比较多‐‐?&rdo;
他耸耸肩。&ldo;我也不知道。应该不会吧。妈,你自己要多保重‐‐&rdo;
&ldo;我?&rdo;她抬起手拍拍胸口,声音忽然变得有点高亢。&ldo;你不用替我担心。&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