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安依然没有停下来:“还有江海,该大些了吧,这孩子从小就是个皮,但我知道,这孩子啊是个有良心的,我生下来的孩子我心里有数,将来啊咋都能给咱脸上争光的。”
噗通一声,程江海直接跪在了地上,充血的眼眶里血丝混杂着泪水,泣不成声地哭喊着:“爸,妈!”
程家安不为所动,颤抖的嘴唇抖抖索索地再现着李秀兰温柔的唠叨,带着人世间浓浓的不甘和依恋:“还有啊,秀梅,大石、国强他们都咋样了?日子过得还苦不苦?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老是抽烟,戒了多少年了,咋就戒不掉呢,赶紧就戒掉吧,咱还得好好活着呢,我这辈子还没跟你过够呢……”
“秀兰,这我都记着呢!我听你的,我戒我一定戒,咱都要好好活着,我这辈子也还没跟你过够呢!咱都说得好好的,谁都不许离开谁,可你今天咋就失信了呢……你走了,让我这个老头子咋办啊!”
无尽的哭诉,像是一双痴恋的双手,要死死地挽留那终将逝去的生命之花,可琴断曲散的事实就在眼前。
随着程家安一句凄厉的惨呼,连带着最后的一丝奢望也随风而逝,五内俱裂的他又一次晕了过去。众人嘶吼着、呼唤着,化作一曲凄厉的悲歌,随着窗外呼啸的风雪飘向漆黑的夜空……
这一年的除夕夜,在病床上苦熬了七年的李秀兰最终还是与世长辞了。离开了她相依相伴的爱人,放手了她疼惜挚爱的孩子们,将所有的爱、所有痛、所有的苦带向了另一个世界。
她的离去,或许是不堪忍受病痛的无尽折磨,筋疲力尽地放弃自我。又或许在她的心里充满着无尽的依恋,却不愿再成为整个家庭负重的拖累,毅然选择离开,把一个母亲最后能做的事情,做到了极致。
曾几何时,在这个家里,母亲如同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她的倔强、她的毅力、她的温柔、她的慈爱根植在了每个孩子的脑海深处,成为一块不朽的雕塑。
她的离世,让这个家庭重要的一根顶梁柱轰然倒塌,点燃在孩子们心中温暖的烛光猝然熄灭了,凄冷的余辉化作了永夜。
那一刻对孩子们来说,有着天塌地陷的绝望,有着四顾茫然的张皇,有着无处容身的凄凉。而对于程家安来说,天人永隔的悲痛与孤独让他从中年瞬间进入了老年……
白雪皑皑的戈壁滩,一片凄凉的白,一片悲怆的冷,让痛彻心扉的众人更添母亲离去的哀伤。
那燃烧在坟前的一堆篝火,怎么都驱散不了心头的冰冷。程家安摸索着一张全家福,上并没有李秀兰的身影,只有每个人强撑着的笑容,将遗憾定格在了方寸之间。
程家安轻轻地将照片投进火堆之中,悲不自胜地念叨着。
“秀兰,这是你心心念念的全家福,咱都给照上了,你好好看看吧。你走的啊实在是太快了,不然啊,这上面也有你呢!多可惜啊,孩子们都已经长大了,你也该好好看上一眼啊。”
满颊惨白的程江水轻轻地扶着父亲,冰冷的泪水挂在冰凉的脸颊,哽咽着宽慰道:“爸,你可要好好的啊!妈走了,你可不能再出点什么事了!”
“爸!”众人纷纷上前,眼神里充满着痛苦的忧虑。
程家安凄然地发出一声叹息:“哎,我知道,我知道。只是你妈这一走,咋就像是把我的脊梁骨也给抽走了呢……”
一阵寒风,泪水凝固在了脸颊,化作一颗颗晶莹的冰珠,程江水泣声道:“爸,你不要这样,妈泉下有知也想着你能好好的啊!”
程江河上前一步,颤颤地搀扶着程家安,呜咽道:“爸,妈走了还有我们啊,您可要保重啊。”
哀哀欲绝程江海也走上来,凄凄地央求道:“爸,你就好好的,我求你了!”
边上的何亦安劝慰道:“爸,你不要太难过了,身体吃不消的!”
程家安看着孩子们忧心忡忡的面容,心头涌起一阵无法扼制的苦痛,黯然地挥了挥手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来吧,给你妈磕个头吧,我们一起送送她……”
戚风寒雪中,程家安颤巍巍地摸索着墓碑,一家儿女凄凄地跪倒在母亲的墓碑前,迎着旷野刺骨的风刀,齐刷刷地磕下了头……
孤寂荒凉的戈壁坟场,母亲音容宛在的身影飘荡在脑海,凄厉的北风席卷着地上的砂石,发出阵阵簌簌的响声,与呜咽的呼啸声交错往来,像是奏起一首悲凉的哀歌,响彻在每个人心灵的深处。
“你静静地离去,一步一步孤独的背影。多想伴着你,告诉你我心里多么地爱你,花静静地绽放,在我忽然想你的夜里多想告诉你,其实你一直都是我的奇迹。
把爱全给了我把世界给了我,从此不知你心中苦与乐,多想靠近你,告诉你我其实一直都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