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当年的事情很复杂,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说得清楚的,你与其来问哀家,为何不去问太皇太后,或者是仁宪皇太后呢……&rdo;芪珍尚未替她解惑,反倒先问出口。
景宁抿唇,&ldo;贱妾何尝不想,只是,太皇太后不管后宫多年,仁宪皇太后又深居简出,一心礼佛,贱妾一介冷宫犯妇,纵然想问,却也没资格去叨扰。况且这宫里头的人,对慈和太后的死一直讳莫如深,怕是并非不知,而是受了什么人的属意,不能说罢了。&rdo;
母仪天下,地位尊贵如先太后,并非只有皇帝才有权力处置过。更何况十年前皇上年幼,尚未亲政,当年的宫里头有太皇太后,有另一位皇太后,天大的事,要被隐瞒,并不是件难事。
佟佳?芪珍凤眸一闪,笑了笑,&ldo;你倒是通透!&rdo;
暗示
说罢,她放下手中的铜壶,拿出巾绢,试了试额角的汗,&ldo;但你可知,当年先帝爷的第一个皇后,是太皇太后的侄女?&rdo;
景宁点头。
先帝以幼龄登基,各方势力蠢蠢欲动,觊觎王庭,为了稳固皇权,太皇太后不得不用那最稳固也最保靠的方式‐‐联姻。
可偏偏先帝是个情种,舍弃后宫,只为一人。他的第一任皇后,是出自蒙古科尔沁部的女儿,博尔济吉特氏,也是当今太皇太后的嫡亲之女,被先帝贬谪为静妃;而那第二任皇后,便是如今的仁宪皇太后。
当年,先帝最宠爱的妃子董鄂氏病逝,先帝力排众议,以皇后之礼葬之,并追封为孝献皇后。
皇后犹在,妃嫔病死,却追封为皇后,这对每一个女人来说,都是不能忍受的。可当初的博尔济吉特皇后却选择沉默,选择了顺从,足见这个女子安静深沉,隐忍而耐得住寂寞。
&ldo;当年,太皇太后铁腕平川,雷令风行地铲除一切潜在的阻力,只为确保皇权。而太皇太后为先帝爷打理出来的后宫,每一个女子的存在,都有其用处,都是为了稳固庙堂上的斡旋……&rdo;佟佳氏芪珍眯着眸,缓缓地摩挲着那朵团簇的花,没有用力,随手一碾,那看似结识的花团,就碎了。
妃嫔翘楚,姿容婉约,当年那董鄂氏的女子一入宫,立即就夺得了三千的宠爱。酒不醉人人自醉,皇上终日留宿承乾宫,流连忘返,将后宫八百烟娇弃如敝屣,美人一恼,便是牵动得那本就不稳固的朝堂越发混乱。
于是,这个出身不高,对后宫制衡只有弊而没有半点好处的女子,就成了整个后宫的一块心病,成了太皇太后的一块心病。
皇家手段,从来都是缜密布局下的血雨腥风,宁枉,勿纵,对待绊脚石,永远是除之尔后快‐‐董鄂妃的红颜薄命,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ldo;同样的道理,一宫之中可以容得下多个妃嫔,却难以容下那专宠的一人;能够容得下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并存,却容不下地位相等的两个太后……&rdo;芪珍说罢,转过身来,眸若碎星璀璨,闪烁着厉厉微芒。
景宁此刻却是傻了眼,额角盗汗,背脊上一阵阵的发凉。
一宫,难容两位太后……
如今,在慈仁宫的仁宪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同样是科尔沁部的女儿,同样,是太皇太后的嫡亲之女;而皇上的生母佟佳氏,原来不过是镶白旗将领的女儿,尔后母以子贵,整个佟佳氏的宗族才推恩为了镶黄旗的地位。
照佟太妃的一番话推算下来,当年一系列事情的真相,不是就要呼之欲出了……
可怎么办?她要怎么办?倘若真相果真如她所想,那么,当初贬谪北五所前,那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言,不是会一语成谶!
&ldo;太妃娘娘所说的,可否属实……&rdo;一字一顿,景宁咬着牙,低声问她。
&ldo;哀家可是什么都没说……&rdo;佟佳氏芪珍笑眼弯弯,深陷的眼窝处隐隐泛青,精光内敛,亮得吓人,&ldo;不过是你所问,哀家好心为你解惑罢了……&rdo;
脚步虚浮,景宁不知自己究竟是何时离开符望阁的,只记得,那日头晒得刺眼,晒得人头晕,可脚底手心却是凉的,刺骨的凉。
但她不知道,在她离去的刹那,背后,佟佳氏芪珍微不可知地勾起唇角,透出,一抹淡若轻烟的笑靥。
宛若罂粟花开。
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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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离开,景宁再也没有去过符望阁。
在经历了一系列不大不小的变故之后,很多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的力行范围,此行与刚来时的设想也已然大相径庭。终究是宫廷的秘密啊,就像是那深不见底的隧洞,幽暗,深邃,藏了无数未知的凶险。
太皇太后是何等人,历经四朝,有最卓绝的政治手腕,最狠辣凌厉的心计手段,从最初作为政治联姻的纽带嫁给崛起于白山黑水的太祖爷,到后来,力排众议,斡旋纵横,终于在两大势力的制衡下,将幼子推上帝位。
一路走来,太皇太后经历过太多的血雨腥风,倘若当年果真是她所为,那么,多年辅佐的祖孙情意,便会在她的禀报之后,化为乌有。可,即便她去禀报,太皇太后会承认么?皇上回信么?
从袖中取出那枚小小的玛瑙指环,她攥在手心中,死死地攥着,任那坚硬的边缘生生硌痛了她的手指。
兔死狗烹,她绝不会让事情演变到那种地步,绝不会。
日子,就这样平淡如水地过去了几日。
康熙十二年八月二十七的这一天,云淡风轻。
明媚的阳光,暖暖地晒在屋前那一片油绿油绿的蔓糙上,泛着微微光晕。此时,空中的风已经开始变凉了,清慡宜人的天气,带走了景祺阁常年浓重的潮气和霉味。
连着几天闷在屋子里,景宁的脸色都逐渐变得阴郁晦暗了起来,今日起得微早,眼见外面的天色不错,索性开了房门,搬了个小扎,坐到门口的回廊上,fèng补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