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涯子空手接白刃,双手运化如神,挡下叶轻一道又一道攻势,却仍是被剑光余威割裂手指,血珠凝出,看得叶轻心中一震,微微分神,一种不可能的念头闪现脑海。
“你的功夫怎么会退步这么多?”叶轻双目赤红,手上攻势缓了下来,“是不是那群该死的——”
凌涯子仍在全力应付着剑势,并不作答。
此时在场的除了叶轻一众手下之外,还有另一个一脸状况外的廖准,眼见师徒相残,廖准完全一头雾水,不知所然,好在他理智还在,心知这样下去吃亏的是自己好友,当下不再迟疑,解下肩上朴刀,冲着凌涯子扔了过去:“沈老弟,接着——”
援兵相救,凌涯子自是乐得轻松自在,寻得一个剑影缝隙便纵身一跃,右手往空中一抓,顺顺当当地把朴刀握在手中。
朴刀刀身窄长、刀柄较短、刀刃无锋,靠着刀身本身重量压制对手,劈挂而下的千钧之势足以制住腕力不足的对手,但是,刀是好刀,就是过于不顺手了,凌涯子接到手就后悔了,他多年未曾接触兵器,又一向学的是剑法,当下便有些控制不住力道,在剑法刀法之间转化不定,一把刀使得磕磕碰碰,怎么用怎么不顺手。
“我的乖乖——”廖准痛苦地遮上双眼,不忍再看。
叶轻见阵,嘴角紧抿,原本减弱下去的攻势愈加凌厉起来,手上出剑再不容情,刚才那一瞬默契十足的举动在他心中燃起滔天巨火,此时他心中只想着一件事——杀!杀!杀!把这些夺去他师父注意力的人全部杀光!杀尽那些敢与他作对之人!
过了几招之后,凌涯子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与叶轻虽然几年未见,但对方功夫毕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该是什么水平他自问还是心中有数的,一个正值壮年,剑法出众,一个荒废多年,兵器不顺,如若是在双方拼尽全力的前提下,两人还是能勉强打个平手的,但是此刻,凌涯子担心不已,叶轻欲置对方于死地的狠辣手法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叶轻,似乎有些失控了。
“嗯……”叶轻闷哼一声。
凌涯子忧心忡忡,手下功夫便有些控制不住,身影交错之间,无意挥起刀身拍在叶轻身上,叶轻被拍得身形一滞,凌涯子十分不好意思:“抱歉了。”叶轻凉凉地瞥了他一眼,继续提剑相向,凌涯子被那种眼神看得有些毛骨悚然,朴刀刀刃向下,斜劈为砍,叶轻抵挡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凌涯子暗暗庆幸,却听到叶轻冷笑一声,竟是虚晃一招,电光石火之间突然转变方向,把剑砍向旁观一侧的廖准身上!
而廖准还一脸呆呆愣愣,不知躲避。
“廖兄,快让开!”
说时迟那时快,凌涯子大吃一惊,急速抽身,刀刃向上,刀尖向旁直刺,借着朴刀激出无边杀意,竟是化刀法为剑意,融剑法于刀尖,如穿叶惊弦,雪落无声,转眼在叶轻左颊上划出一道又细又长的血色伤痕。
“糟糕!”凌涯子暗叫不好。
叶轻感到脸上微微刺痛,霎时停住动作,凌涯子也随之停下刀势,方才剑拔弩张的激烈场景瞬间消逝,三人相对,一人呆头呆脑,两人相顾无言。
叶轻眼睛红到快滴出血来。
护持在旁的几名武官冲上前来,团团围住三人:“世子!”
“大胆贱民,竟敢伤了世子!”
“拿下!”
叶轻死死咬住下唇,声音颤动:“住手!”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凌涯子手足无措,生平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全然不知如何应付,只是踌躇几步后,想上前看看对方伤势,却被狠狠甩开,随即“啪”的一声,一道狠厉巴掌落在他脸上,又准又狠,俊脸上顿时现出发红充血的五个手指印。
“这一掌,是罚你三年前不告而别!”叶轻冷冷留下一语,衣袖轻摆,转身离去,再不留恋。留下一地兵荒马乱。
几名武官跟着走了出去,为首那个走前扔给老鸨几锭银子。
煞星离去,沉寂多时的乐坊再度恢复丝竹弦乐,欢声笑语。
“沈老弟,沈梦舟,梦舟,你,你没事吧?”廖准十分担忧。
凌涯子颓然倒地,无声掩面,旧时旧景有如走马观花,一幕幕浮现眼前,该还的还不清,不该欠的欠了一生。
负气出走,远遁天涯却是成了今日报应,两袖清风,一身孑孓,徒留一世空惘然。
凌涯子无语凝噎。
☆、第8章
故友相见,本是酒逢知已千杯少,结果却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回,廖准拍了拍他肩膀,作无声鼓励,凌涯子只好强颜欢笑,以示自己并未这般丧气。
深夜长街,石板路上,远处打梆声渐行渐远,寒风吹散酒气,天边残星几点,转眼就要天亮了。
“唉,沈老弟啊,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师徒间的事情我也不好过问,但是吧,唉——”廖准抓耳挠腮,显然不知如何开口。
凌涯子微微笑,声音沙哑:“廖兄多虑了,我们并未反目成仇,只是情分已尽,是我当年不告而别,令他伤心了。”
“你跟我说你离开门派的时候我还挺高兴的,你那个师叔啊,啧啧,”廖准十分感慨,“走了也好,也好,以后就是自由身了……”
见凌涯子一脸凝重,廖准又道:“我说你这个人啊,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重,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活得能不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