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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第1页）

&ldo;行了行了。九功，你老毛病又犯了不是？&rdo;老太后说着，身旁的宫女搀着她坐下，&ldo;我是玄烨的皇玛嬷，怎么？关心一下自己亲孙儿的大婚，又要折了你的寿？快别这么跪着扫人兴！赶紧起来！&rdo;

梁九功这才慢悠悠勉强强地起来了，悦来也跟着他起身。在梁九功给老太后奉茶的空挡，悦来心中暗想：&ldo;这马屁有几等拍法。明着拍是下等，绕着拍是中等，暗着拍那才是上等。眼前这梁大总管可说是个中高手，看他言辞平白，举动笨拙，叫人瞧着就觉得他脸上写了个&lso;诚&rso;字，再加上他的这张脸，朴实真挚，又和善亲切，这么一搭配，就根本不是在溜须奉承，而是在说真心话。他这马屁功夫真恐怕是拍遍天下无敌手了……哎呀！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两条小命还不一定保得住呢！泗水要是这会来，那真是跳进火坑了……&rdo;

正在悦来胡思乱想时，只听太皇太后道：&ldo;哎，差点儿忘了。苏麻，去把门外那提盒的叫进来。&rdo;她身旁的老宫女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悦来一看，心中连声叫苦。跟着苏麻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泗水。

&ldo;太皇太后吉祥。&rdo;泗水跪下行了礼。

&ldo;起来吧。我半道上遇见他正往这儿赶，就带上他一块儿来了。对了，你送来的是什么呀？说来听听。&rdo;悦来的心跳又开始加快了。

泗水从容地站起身道：&ldo;是平安祥乐一对捧果。&rdo;

&ldo;糟了！&rdo;悦来在心里绝望地大叫。

梁九功奇怪道：&ldo;刚才那盒也是捧果，怎么又来一盒？&rdo;

悦来正暗叹他兄弟二人命比纸薄，却听泗水平静答道：&ldo;回公公的话，这是辛达年公公吩咐加送来的，说是这一对比原先那对更好，特命奴才加急送来。&rdo;

老太后点头道：&ldo;嗯……这辛达年倒是个有心办差的人。&rdo;

悦来听了大松一口气，偷偷朝泗水眨了眨眼赞他说得好。两人正庆幸时，太皇太后冷不丁说道：&ldo;说这对比原先的好，我倒要比比怎么个好法儿。这对果子是皇后拿在手里的，今天既然来了，我就亲自给验验。把那两个果盒都拿来。&rdo;

&ldo;吓？！&rdo;悦来和泗水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梁九功上前劝道：&ldo;老佛爷，这万万使不得。这些东西奴才还没验过，可能有危险……&rdo;

&ldo;九功！&rdo;老太后皱了皱眉，&ldo;我老太婆今天非要见识见识！谁也别想拦着我！&rdo;

梁九功还欲出言阻止，一旁苏麻轻道：&ldo;梁公公，你就别说了吧。老祖宗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拦是拦不住的。&rdo;

&ldo;可不是！还是苏麻了解我。&rdo;

这边说得热闹，悦来和泗水却犹如怀揣着一块冰，整个人都凉了。等一下老太后一揭盖，那对烂苹果见了天日，他二人就别想有命回去交差了。泗水本就心如止水，只道天意难违。悦来心里却已是呜呼哀哉老半天了：&ldo;老天爷你也太不是东西了！让我生成个要饭的也就罢了，连我进了宫想转运都不帮帮忙！惨哪惨……&rdo;想归想，两人还是各自呈上了自己的果盒。

&ldo;我瞧瞧，我先瞧哪个呢？&rdo;老太后的手指在半空游移了一阵，终于打开了悦来手中的盒子。

这正是那盒烂掉的苹果。

悦来和泗水都不敢抬头，也无法知道太皇太后此时的表情。但心细如发的梁九功没有漏过她那一霎那的皱眉，他顿时惊觉了：&ldo;祸事了。&rdo;

然而就在众人屏息等待判决时，那个辅佐了三代皇帝的杰出女政治家却悠然地笑出了声。太皇太后边笑边道：&ldo;这两个不也挺好的吗？弃之不用的尚且如此喜人，想必加送来的更是上上之选。&rdo;

悦来和泗水低着头，悄悄互望一眼，各自纳闷。老太后不可能没有看见那两个烂苹果啊，怎么非但没有怪罪，反而欢喜起来了？

这两个卑贱的奴才自然无从知道，他们忙着布置的这场盛大婚礼背后有着怎样凶险的内幕。这是一场政治婚姻，康熙年幼，大权旁落，各王爷虎视皇座已久。太皇太后亲自去首辅索尼府上提亲，希望能倚靠他力挽狂澜。在这复杂的背景下，任何细小的事情都可能落人口实，挑起轩然大波。太皇太后当然心存疑窦，但权衡之下，她决定将此事暂且搁置。可是，她也起了杀意，那是一种政治家必需的残忍。

之后的事就很顺利了。太皇太后对奉迎礼的筹备大加赞赏，竟还夸了辛达年几句，说了声：&ldo;赏。&rdo;

悦来和泗水从敬事房里走出来，仿佛去鬼门关溜达了一回，身子回来了，魂却还在那里徘徊……

悦来忽然喃喃道：&ldo;我们没事，我们没事吧？&rdo;

泗水点点头，道：&ldo;对，我们还活得好好……&rdo;

泗水的话被悦来突如其来的拥抱打断。只听悦来似哭似笑地道：&ldo;太好了，太好了……&rdo;

泗水心中一酸，不禁百感交集。

这个人，是现在这世上唯一承认我方泗水存在的人了吧。只要有他在，只要有这个人在，我活着就还有意义吧。

泗水觉得宽慰了，觉得安心了。他慢慢伸出双手，想去回拥悦来。但他的手刚要触到悦来的衣裳时，悦来一下子松开了紧拥着他的手臂，泗水慌忙把手缩了回来。

悦来不好意思地扶了扶歪斜的顶子，笑道：&ldo;我真是！现在不是轻松的时候，我们快点回去吧！&rdo;

&ldo;好。&rdo;泗水愣了愣，应了一声。

夜里，泗水听着同住的太监的鼾声，久久不能入眠。他确实经常失眠，即使睡着了，也会被自己的咳嗽和别人的抱怨吵醒，不过今天是不同的。他坐了起来，没有点灯，只是坐着。扰人的秋虫声从支开的纸窗外传来，这声音虽然不算悦耳，可对于久居深宫的人们来说却如同丝竹之音。

泗水很沉静，沉静得如同黑夜本身，任何人也无从猜测他心中所想。

他的手指在炕沿上无声地轻点，一笔一划，写着一个&ldo;涞&rdo;字。待到无数个&ldo;涞&rdo;字在他的手下诞生又消失，一夜已过去了。

皇帝大婚终于平安无事地结束了，宫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沉闷。然而这一日，果房发生了一件令人始料不及的大事，大师父辛达年被慎刑司处板刑六十，命丧黄泉。此事透着蹊跷，据说辛达年的罪名是与御马监勾结私自掌控马源，这倒也不假，宫里人或多或少风闻了一点，但向来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上面真要追究，像辛达年这样有点地位的太监最后还是不会真的受刑。

打板子也分真打和假打。真打时，监刑老爷会吆喝：&ldo;使劲地打！往死里打！&rdo;，那真是血肉模糊，很可能一命呜呼。若是假打，架势大，落劲小，拍在身上不痛不痒，根本就是装样子。

&ldo;师父平日也曾上下打点过不少银子，这六十大板怎么会真打呢？&rdo;悦来念及辛达年的种种好处，眼圈红了。带讯儿的神房太监徐狗子摇头道：&ldo;可不是……俺给你透个信儿，你可别到处大嘴巴！&rdo;悦来一面心道：&ldo;你自己不就是个大嘴巴？&rdo;一面点头回应道：&ldo;那是那是。你快说！&rdo;徐狗子四下一张望，凑过去低声道：&ldo;听说，这是老佛爷的意思。&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