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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差点晕了过去。我不知是梁三喜还是谁把我扶上了卡车,我也不知下车后是怎样躺进连部的帐篷的。
当我从痴呆中渐渐缓过来,我放声大哭。
&ldo;哭啥,哭顶个屁用!&rdo;梁三喜愤慨地说,&ldo;不象话,你母亲实在太不象话!她走后门的胆子太大了!&rdo;
我仍不停地哭。梁三喜劝慰我说:&ldo;谁都会犯错误,只要你能认识到不对,就好。仗还没打,战场上有改正错误的机会。&rdo;
眼泪哭干了,我又处于痴呆的状态中。
天将破晓了,一片议论声又传进帐篷:
&ldo;军长骂得好,那娘们死不要脸!&rdo;
&ldo;战场上谁敢后退,就一枪先嘣了他!&rdo;
是谁们在这样说呵,声音嘈杂我听不真。
&ldo;奶奶的!说一千,道‐万,打起仗来还得靠咱这些庄户孙!&rdo;是靳开来在大声咋呼,&ldo;小伙子们,到时候我这乡下佬给你们头前开路,你们尽管跟在我屁股后头冲!死怕啥,咱死也死个痛快!&rdo;
&ldo;哼,连里出了个王连举,咱都跟着丢人!&rdo;啊,那又尖又嫩的童音告诉我,说这话的是不满十七岁的司号员金小柱!我下连后,小金敬我这指导员曾象敬神一般!可自打我拿到调令那天起,他常撅着小嘴儿朝我翻白眼啊……
&ldo;别看咱段雨国不咋的,报效祖国也愿流点血!咱决不当可耻的逃兵!&rdo;啊,连&ldo;艺术细胞&rdo;段雨国也神气起来了……
我麻木的神经在清醒,我滚滚的热血在沸腾!奇耻大辱,大辱奇耻,如毒蛇之齿,撕咬着我的心!
我乃七尺汉子,我乃堂堂男儿!我乃父母所生,我乃血肉之躯!我出生在炮火连天的沂蒙战场上,我赵蒙生身上不乏有勇土的基因!我晓得脸皮非地皮,我知道人间有廉耻!我,我要捍卫人的起码尊严!我要捍卫将军后代的起码尊严!!
我取出一张洁白的纸,一骨碌爬起来冲出帐篷。
我面对司号员小金:&ldo;给我吹紧急集合号!&rdo;
小金惊呆了,不知所措。
&ldo;给我紧急集合!&rdo;
梁三喜跟过来轻声对小金说:&ldo;吹号。&rdo;
面对全连百余之众,我狂呼:&ldo;从现在起,谁敢再说我赵蒙生贪生怕死,我和他刺刀见红!是英雄还是狗熊,战场上见!&rdo;
说罢,我猛一口咬破中指,在洁白的纸上,蹭!蹭!蹭!用鲜血写下了三个惊叹号---&ldo;!!!&rdo;
说到这,赵蒙生两手捂着险,把头伏在腿上,双肩在颤动。我知道,他己陷进万分自责的痛苦中。
&ldo;咔&rdo;地一声响,又一盘磁带转完了。过了会,我才轻轻取出录好的磁带,又装进一盘。
良久,赵蒙生才抬起头来,放缓了声调,继续对我讲下去---
我们团受领的任务是打穿插。即:在战幕拉开之后,全团在师进攻的正面上,兵分数路从敌前沿防线的空隙间猛插过去,楔入纵深断敌退路,在保证大部队全歼第一道防线之敌的同时,为后续部队进逼敌第二退防线取得支撑点。
放们三营任团尖刀营,九连受命为营尖刀连。这就使我们九连一下在全团乃至全师---居于钢刀之刃,匕首之尖的位置上!
上级交给我们九连的具体任务是:在战幕拉开的当天,火速急插,务必于当天下午六时抵达敌364高地前沿,于次日攻占敌364高地,并死死扼守该高地。
从地图上看:由无名高地和主峰两个山包组成的364高地,距我边境线直线距离有四十余华里。位于通往越南重镇a市的公路左侧,是敌阻击我南取a市的重要支撑点。
据情报得知:364高地上有敌一个加强连扼守,阵地前设有竹签、铁丝网、布有地雷,高地上有敌炮阵地,多梯次的堑壕和明碉暗堡……
是军长要实践他第一个让我炸碉堡的诺言,还是因九连是全团军事训练的先行连,才使这最艰巨的任务一下便落到我们九连的头上?(全营各连曾为争当尖刀连纷纷求战,而营、团两级几乎是毫无争议地便拍板定了我们九造,并说是军长点头让九连先上。)对于这些,我不愿去琢磨了。
全连上下部为当上了尖刀连而自豪。但大家更明白:摆在我们九连面前的,将是一场很难想象的恶仗!
按照步兵打仗前的惯例:全连一律推成了锃亮的光头,一是为肉搏时不至被敌揪住头发,二是为头部负伤时便于救治。
炊事班竭尽全力为全连改善生活,并宣布在国内吃的最后一顿饭将是海米、猪内、韭菜馅的三鲜水饺。我发现,即使每月拿六元津贴的战土,会抽烟的也大都夹起了带过滤嘴的高级香烟。连从来都抽劣等旱烟末的梁三喜,竟也破例买了两盒&ldo;红塔山&rdo;。靳开来对我已明显表示友好,他不知从哪里买来两瓶精装的&ldo;五粮液&rdo;,硬拉我和其他连、排干部一起醺一口……
人之常情呵,这一切都在告诉我,大家都想到将去决一死战,都想到这次将会流血牺牲。而在告别人生之前,要最后体味一下生活赐与人的芳香!
这里已决定一排为尖刀排。党支部再次开会,商定连干谁带尖刀排。
团里搞新闻报道的高干事列席了我们的支委会。当上级把尖刀连的重任交给我们连之后,他便来到连里搜集求战书和豪言壮语。显然,一旦我们九连打出威风,那将是他重点报道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