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慎沉默了下来,炩焱却厉声大喝:&ldo;胡言乱语,不知所谓!&rdo;
&ldo;别…伤她。&rdo;
肃慎垂下头去,靠近风亚子的唇边,竟是有几分吃惊:&ldo;亚子,你说什么!&rdo;
&ldo;才刚刚开始,我还有话…要…&rdo;
紧闭的双眼极其不安,却像是召唤着谁的存在一般。
姜岐睁大眼睛,在沉默中奔向了风亚子:&ldo;亚子,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对不起,这句话我一直想说,我欠你一条命!&rdo;
苍白的面容露出些微的笑意,是难得清醒的时刻。风亚子轻轻张开眼,煽动的羽睫上仍旧是那般温雅:&ldo;本来想…生气的,看了你又想…知道太多。我曾告诉你…要懂得去珍爱生命,也许,这世界…太复杂,我们永远都…看不透。&rdo;
印象中的惊鸿一瞥,他是个如此温柔的男人,然而此时却仿佛历尽沧桑一般,心中空洞麻木。姜岐忽然间有一种荒唐的想法,难道天道崩坏了,连人心也在崩坏吗,连风亚子这样温柔的男人,都要因为她的任性、因为一场又一场的阴谋而堕落于深渊之中吗。
&ldo;你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rdo;
那滴隐现的眼泪,在他洁净的面容之上,不是懦弱,而是悲伤。他的眼眸确实不似从前一般的清澈温柔了,那眼中的失望、叹息、带着浓浓的苦涩,似乎将这个温柔的男人押送在黑暗之中,比起身体的痛意,而忍受的是强烈的精神折磨。
气若游丝,面容静静的看着弥漫的祥云,他的眼中却毫无光彩一般:&ldo;所谓职责,到了最后,皆成为束缚自己的枷锁。从风夷的灾难开始,风夷的人们再也忍受不了活在女娲的阴影之下,毁灭女娲宫只是一个偶然,然而他们已经不再需要神官了……因为女神的信仰、连带着那个高高在上的神官,终于可以消失在他们眼中,为他们实践征服四方的可笑野心…&rdo;
姜岐心中骤然一惊:&ldo;风夷…将你流放了?是我的错‐‐&rdo;
&ldo;呵…&rdo;她心中钝痛,未曾想过这个男人亦会有那般厌世嘲弄的眼神,仿佛终于看到了美丽海洋中腐朽堆积的尸体一般:&ldo;应该说,你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契机而已…&rdo;
海月天风中美丽淡雅的风氏后人,难道再也听不到那温柔的声音了吗?
姜岐死死盯着他,却将他枯瘦的手攥得更紧:&ldo;我欠你的命,一定会还你的!&rdo;
风亚子淡淡的笑了,竟是一瞬间回到了天海旁的温柔恬淡:&ldo;其实这样也好,只是我和你刚刚开始,真想知道,那时候的感觉是什么,要是再给我一些时间,我要好好问你…&rdo;
痛苦立刻弥漫上他的面颊,仓促的吐出鲜红的血液,在唇齿间纠缠的撕咬着:&ldo;这样的人生、空洞的如同壁灰、没有色彩、没有半分色彩‐‐&rdo;
肃慎为之哀鸣:&ldo;这咒无法吸纳半分神力!&rdo;炩焱重重叹息一声,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却如同焰火一般猛烈的燃烧着:&ldo;从现在开始,我们要拼尽全力维持他的生命,立刻将众神召回,为他们寻找最后的生机!&rdo;
祥云不安的流散着,是风雨欲来风满楼的躁动与坚韧,诸神的力量结成巨大的如同展翅之鸟,而宣告着诸神大战即将来临。
&ldo;呼…&rdo;
朱紫的身影默默消失在众神眼中,渐渐的跋涉到阴云密布的半面天宫。升盈宫之外仿若被劈开的世界,那墨色如同虫群一般渐渐的侵蚀着太极宫中。姜岐遥望着升盈宫的一角,口中喃喃低语:&ldo;欠你的命,总会还,风亚子,你的人生还很长…&rdo;
眼中的浓雾渐渐散开,安静的几乎到达诡异的气息,姜岐擦去面上的露水,笑着施了礼:&ldo;震雷宫的主人,猎物来自投罗网了,您不欢迎吗?&rdo;
九十九道重门缓缓而开,显出一条幽深黑暗、似永无尽头的路途,姜岐摸了摸颈上的璎珞,笑着走了进去。
第91章秽之信徒
幼年之时,她曾经见过野火纷乱的景象。人们狂热的追逐着巫术,剖开孕妇鼓起的腹部,将模糊的一团血肉从母亲温暖的怀抱中取了出来。
&ldo;啊啊啊啊!‐‐&rdo;
孕妇的毙命并非是瞬间的,而是经受了漫长的折磨,面前有很多同样年幼的少年人,火光下的眼睛却陷进了黑暗之中。这似乎是一种极为原始的祭祀方法,人们执着的偏爱于将烈酒喷在刀上,将那年轻孕妇剥开衣衫,在皮肉上割裂出一道道血痕,而后是撕裂耳膜的惨叫声,一声声高昂而渐渐落下去。
她彼时正牵着父亲的手,而后双眼双耳却被重重捂上了。
&ldo;别去看、别去想、别让它走进心中。&rdo;父亲的沉蓝色眼睛被掩埋在夜色中,一向沉默的他,在黑暗中释放了眼中的悲悯。
掌握着神力的人、被神力所眷顾的人有权力剥夺弱小者的力量,奴隶、生殉、奚妾,在一片片甲骨的崩裂声中,预兆了他们的死亡。而比起痛快的一刀毙命,祭祀者们似乎因为天神的力量而变得精神错乱,他们弄下自己的双眼、砍断自己的双手、双足,在皮肤上刺进毒蛇的血液,却执着于用五花八门的技巧去对待祭祀的人牲。
母亲在一旁倒吸一口冷气:&ldo;如若疯狂、竟同姜氏…&rdo;
然而她却明了,姜氏会留给祭祀之人最后的尊严,保证他们由父母所赐予的血肉以最终的完整,而避免将尸骨洒在山谷间、或如同淮夷流浪者一般随意的埋葬在溪流中。
年轻的孕妇取出婴儿,那块死肉是尚未成型的元婴,在巫师的手中神气的团聚在一团黑气之中,暗夜中的人们像是被蛊惑一般,将自己的血液种植在婴儿的身上,在一阵嘈杂的鬼叫声、雷鸣般的笑声中,伴随着母亲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痛苦哀鸣,那小小的婴儿完成了最后的祭祀。
她的双眼上面覆着父亲温热的大手,她的耳边是母亲细如蚕丝的安慰,然而那鲜明的血液却构成了她对于祭祀的最初认知。
她曾经看到姜氏巫女站在高台之上,如鸣佩环叮咚作响,或是如同灵动的雀鸟、巨龙的勇猛、凤鸟的纤细艳丽,姜氏是那样一个追求欲望与美丽的宗族,而因此同样热烈的爱着最美的死亡方式。姜氏的巫女在为了理想而殉葬之前,会身着最美的巫女服,为自己跳上一支花落前垂死绽放的凄美颂歌,用以埋葬自己壮烈的一生。
然而她却第一次明白,死亡的方式有太多种,还有一种是以恐惧与邪恶的方式再造黑暗。
父亲与母亲轻轻的怀抱着她,在黑暗中渐渐远离了那隐藏在黑暗世界中、烈火中令人咂舌的盛大祭奠。
&ldo;秽…如此邪恶的咒术,竟尚且存在于世间么?&rdo;父亲的声音透着些自我辄问,&ldo;姜氏之巫死前尚且能够得到所有人的尊崇,为何却有人欲令人在恐惧中死去呢。&rdo;大邑商的祭祀会切断逃跑奴隶的肢体,或是令他们逃跑,而击碎他们的头骨,然而如此方式却更为渗人。切断孕妇的身体,她的心肝内脏悉数露出,眼珠爆炸一般的凸出,却在奄奄一息之时看着眼前的孩子称为邪恶的元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