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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第1页）

这一趟他没准备把命带走，他知道八极之数已到，那事情是必须做的时候了。祖宗留下一份技艺，养育了代代子孙，祖宗留下这个使命，却是为了所有百家姓氏的子孙。但能不能做成他现在连半分信心也没有。想到这儿他就觉得胸中一阵翻腾郁闷，象颠簸在汪洋中一叶小舟中那般眩晕。

所以他得抓住点什么，哪怕是根稻草。

他的心平静了，他的思想清醒了，他知道那稻草是什么，那是一弃，是他有异常能力的侄子；何况他还在舟中，一艘不易翻覆的小舟，他也知道那小舟是什么，那是自己门中掌握的五分天数，只要对家没得到这五分天数，那他们就不会赶尽杀绝。

于是他知道自己还不到放弃的时候，他还得做，就算他死了，一弃还得做，这就是他们的命。

一股无名的力量让他猛然站起，他右手扶住一根廊柱向水池中凝目望去，他看得很仔细，大概是因为老眼昏花了，也大概是因为夜色太黑暗了。

看了一会儿，他换左手扶住廊柱，又从柱子的另一侧向池中望去。然后他退了两步靠在廊内壁上，向廊外水池望去，最后又贴壁往回廊的来路和去路瞄了瞄。

这几个动作很快，鲁一弃想扶大伯一下都没来得及，大伯就已经重新在木箱上坐了下来。鲁一弃知道这几个动作是干什么的，《奇工》总章中就有记载，不管什么能人巧匠在造奇门遁甲、机关消息的时候都会留一缺，以便自己不被所迷，知道进出之路，虽然每个人留缺的方法各有不同，但有几种基本方法可以辨别出来，大伯刚才就是辨别方法之一。

鲁承祖重新坐下来后，没有理会一弃和独眼询问的目光和焦急的表情，而是沉默良久念出一句古诗：&ldo;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rdo;

第一卷披霜冲雪第九章蒙目解

&ldo;燕归廊？！&rdo;瞎子问这话的同时手一紧，牛皮水壶已拿到他的手中，他抓紧水壶的手有点颤抖，声音里也稍带一点颤抖，不知是由于激动还是由于恐惧。

没有人说话，是因为没有人知道怎么回答他。

于是瞎子便自己接着往下说：&ldo;颠扑道嵌&lso;诸葛八阵图&rso;，&lso;诸葛八阵图&rso;又嵌入&lso;燕归廊&rso;，这种布法是扣中扣、坎中坎，而且其中瞧不出一点衔接之处，老大，你给我的那本书可远没这份精巧和神奇。&rdo;

没有人说话，是因为大家越来越明显地觉得他语气的不安。

瞎子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他喝了口水，稳了下心神，边把水壶背上边接着说：&ldo;当年我和我的老爹为盗取&lso;双龙朝圣玦&rso;，误入咸阳古城一个无名地宫，也为&lso;燕归廊&rso;所困，我丢了招子，老爹丢命，连尸骨都没能收回。幸亏老大你把我救出，可老大，那次的&lso;燕归廊&rso;却未曾与&lso;颠扑道&rso;、&lso;诸葛八阵图&rso;两道坎一起布置，比起今天这趟差太多了。&rdo;

&ldo;不，这不是&lso;颠扑道&rso;和&lso;诸葛八阵图&rso;，我不知道这道坎儿叫什么，但我能肯定这不是&lso;颠扑道&rso;，只是象&lso;颠扑道&rso;。而且这不是两道坎儿合铺，它们其实是单独的一道坎儿，似乎是专门用来对付我们门中之人的。&rdo;冥思苦想中的鲁承祖终于说话了，&ldo;不懂走&lso;颠扑道&rso;的&lso;破瓜&rso;反而不会入这挂扣儿。&rdo;

&ldo;但&lso;破瓜&rso;一样走不出&lso;燕归廊&rso;，所以不管是我们来闯宅还是别人来闯宅，都得入扣儿。&rdo;瞎子似乎明白了许多。

&ldo;你又错啦，这&lso;燕归廊&rso;也是专门用来对付我们的，我给你的书有没有这廊的解法？没有，那是因为这是对家近两代新悟到的招式，我们门中没人知道怎么解……&rdo;

瞎子没等鲁承祖说完就焦急、疑惑地问：&ldo;那当年你是怎么带我走出来的？&rdo;

&ldo;兄弟！对不住，我瞒了几十年，今天告诉你句真话，那趟我其实也是被困其中，是你老爹救了我们两个！&rdo;

&ldo;我老爹？&rdo;

&ldo;对！那天你们无法脱出，你又坏了招子，老爹不知无路就是死路，撒&lso;飞蛾索&rso;想自辟一径，他想从地宫中央&lso;七峰柱&rso;上跃过。我当时拦阻不住……&rdo;

&ldo;这我知道，你不用说了，我当时看不到但听得见。说实在的，老大，那一刻我们是刚见到你，不可能相信你的话的。&rdo;瞎子不无愧意地说。

&ldo;老爹上柱后刚立住脚就被&lso;绞龙网&rso;扣住，未能出得生天，却给我们留了条生路，一条血指的生路。&rdo;

&ldo;什么血指的生路？&rdo;鲁一弃听得有点惊心，忍不住问道。

&ldo;老爹入的是死扣，他在&lso;七峰柱&rso;上留下两道殷红血迹，是这两道血迹给了我辨别的记号，我们才能脱出生还。&rdo;

鲁承祖停了一下，轻咳两声接着说：&ldo;所以那天的&lso;燕归廊&rso;是为了困我，而你和老爹是误闯，是老爹救了我们。这些年我一直没告诉你，是想你能帮我把这桩大事做成。兄弟，是我做人差了，把你拖进来。&rdo;

笔直站立的瞎子微仰着头，坐在木箱上的鲁承祖低垂着头。

沉默，沉默，回廊中一片死寂，能听到小北风推动池水打旋儿的声音。

瞎子突然动了，他幽灵般往前迈出一步，左手无声快捷的伸向鲁承祖。

鲁承祖没动，不知是因为受伤动不了还是根本就没打算动，反正他是坐在木箱上纹丝未动。

鲁一弃和独眼也没动，他们不是不想动，但瞎子速度太快，他们没反应过来。等他们反应过来时，瞎子已经完成了他所有动作，停在那里。

瞎子枯瘦的手是直奔鲁承祖脖子而去的，他那尖利的指尖就快触到脖子的刹那，却轻轻落下，落在鲁承祖的右肩上。指尖却突然发力，紧紧握住那一块宽厚却已苍老的肩胛。

&ldo;老大，这回是你错了，我跟你来，不只是为了还你性命，我还要报仇。我是孤儿，是我老爹把我从黄土沟里捡回，给了我条命；他早早洗手，让给我&lso;西北贼王&rso;的字号，给了我个名；为了帮我取&lso;双龙朝圣玦&rso;，他重出江湖，结果把他的命也给了我。我这些年远离婆姨娃子，就带个小闺女，躲在千尸坟里，没日没夜苦苦琢磨你给我的书，对着大漠风沙和千种尸骨锻炼自己除视觉以外的所有感觉，我为了什么，我就为报个仇。我知道老大你干的是苍生大事，你不是为了自己在拼命，你能拉上我这废人那是我的福分，你要算是做人差的，那谁能教我做人。&rdo;瞎子几句话声音虽然不高，却说得豪气纵横。

鲁承祖抬起头，他的双目中有莹光闪动，他双目中有感激翻涌，但这些瞎子都看不见，他只能感觉到鲁承祖覆盖在他的左手背上的手，有点湿热、有点颤抖。

鲁一弃在旁边看得也有点激动。

只有独眼无动于衷，非常实际地问道：&ldo;现在咋办？&rdo;

他的话提醒了那三个人，他们一下意识到他们还在扣中，他们还没有脱出，他们还不知如何脱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