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正身后的两人背着枪,这里又是梁氏军营,管锥思量现在逃跑的胜算不大。再说即使成功逃脱了,他也必须撤往国内,他不甘心就这么一走了之。管锥觉得自己必须坚持下去。“坚持”是一个讨人喜欢的词,人们认为凡事坚持到底就会成功,但管锥知道,在成功的阴影下,有更多的人死于坚持,坚持不一定会成功,但终归能得到一个无怨无悔的结果,跟抱憾终生比起来,这个结果好像也不算太坏。
管锥跟着石正走进梁道安的住所,梁道安坐在椅子上,虽然看上去一如既往的轻松,但复杂到难以描述的眼神骗不了人,管锥觉得这复杂有很大概率是冲自己来的,他突然有种引颈待戮的感觉。
没有人说话,梁道安挥挥手示意管锥和石正坐下,平淡地说:“你们来了。”
管锥和石正对视一眼,各自坐下,石正先开口:“八爷找我们来,是有什么事吗?”
梁道安的眼睛微微睁大:“有点儿小事。”
管锥站起来说:“八爷,要不我出去一下,你们先聊。”
梁道安摆摆手:“我一早听说你过来了,就一起听听。既然让你过来,也就没拿你当外人,你自己倒见外了。”
管锥挠挠头应道:“八爷说得对。”
梁道安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有些无奈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早上罗大厨下去买菜,带回来的报纸上面有一则消息,你们看看。”
警卫员把报纸上的一则消息指给石正和管锥看,管锥看到上面写着独立军总司令陈培耀在一次公开演讲中表示要加大自己辖区的禁毒力度。
管锥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从他在金三角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这种加大禁毒力度的废话已经不知道在各种场合见过多少遍了,现在陈培耀说这个话就更不奇怪了。
石正接下来的话印证了管锥的判断,他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类似的说法陈培耀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了,这次有什么不同吗?”
梁道安:“以往他只是说说罢了,现在恐怕是要动真格的了。”
说到这里,管锥佯装懵懂地问:“要是禁毒,那他自己的毒品生意怎么办?”
梁道安苦笑着说道:“他以毒品起家,先成了毒枭,后又组织了自己的军力,他涉足政治,自然想要把身份洗干净,就扛起禁毒的大旗,摆出一副与毒品势不两立的架势。在几年前就喊着要禁毒,他的确不做毒品生意了,转而拿着钱让人去投资搞开发。但是他管不住手下那些人,那些人依然在贩毒。要让人家死心塌地跟着你,光靠义气是不行的,谁都要吃饭,义气只是美化利益的工具。所以陈培耀这些年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石正接话说道:“八爷你刚才说他这次是想动真格的,他是有什么行动吗?”
梁道安说:“他之前不知道从哪儿搜罗了一些次品,对外说是在自己地盘上缴获的,今天就会把这些毒品烧了,请了很多记者来现场观看拍照,那些记者又不懂毒品的真假,恐怕还以为这又是一次虎门销烟呢。看上去是打算用禁毒的大刀砍断我这鹰箭旗啊。他还带话过来,说是今天要派人过来清点我们的库存,然后平价把我们的货买走,让我们明年改种玉米。”
石正一拍桌子说:“笑话,他养我们吗?”
梁道安看着石正:“他倒是愿意养,你愿意去吗?”
石正自知说错了话,马上从椅子上起身立正:“八爷,我不是那个意思。”
梁道安挥挥手说:“好了,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今天叫你来,是要让你把人带去守仓库,这种事不能指望陈汉生,我看他最近歪心邪意狐媚魇道,不太靠得住。记住,没有我的命令,无论是谁,都不能踏进仓库一步。想清点我的库存,他还不够格。”
石正从椅子上站起来,立正站好说道:“是,八爷。只要我这颗脑袋还长在肩膀上,就没有人能进得了我们的仓库。”
梁道安点点头:“嗯,你回去准备一下,马上把人带过去。”
石正转身出去,管锥开口问梁道安:“八爷,我有一点想不明白,既然陈培耀愿意平价把库存买过去,为什么不能卖给他?”
梁道安笑笑说:“别指望他会老老实实跟你做生意。几年前他以同样的方法从别人那里拿货,他是怎么还债的你知道吗?他派了200个人的部队,说是用劳动力抵债。这200个人在债主那里白吃白喝一个多月,债主实在养不起了,主动找陈培耀,说欠的货款早就还清了,求他赶紧把人调回去。你说我们应该对这种人抱有什么幻想吗?”
管锥苦笑着说:“这样一个无赖是怎么能走到今天的?”
梁道安也苦笑:“这又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我的几个哥哥要是都在,哪轮得到他。唉,可惜啊,等以后有时间我慢慢跟你说。现在陈培耀来势汹汹,仓库里的货他是肯定提不走,他肯定也没指望过这么容易就把货提走。但看他准备得这么充分,难以保证他没有留后手。”
“八爷的意思是他以后还会想办法逼梁氏就范?”
梁道安思忖片刻:“他恐怕是担心我把梁志的账算在他的头上。还有一个消息你恐怕不知道,梁志出事不久,陈培耀就跟南北联盟军的楚隆达成了停战协议,说是什么为了民生,暂时停止互相征伐。”
管锥知道陈培耀跟南北联盟军和解这件事,只是这里的地方军阀一直都是打打停停,无论开战还是停战都不奇怪,管锥开始就没当回事,没想到梁道安还挺重视这次停战的。想来也是,梁志是为了帮陈培耀打楚隆而死的,现在梁志一死,陈培耀却停战了,梁道安心怀不满也是正常的。管锥嘴上说:“什么为了民生,像陈培耀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考虑普通人过的是什么日子?”
梁道安见管锥的关注点不对,马上挥手制止:“民生这个幌子再打一万年都不会过时,这不足为奇。重要的是停战之后陈培耀着手禁毒,这是冲着我来的。我儿子是在和南北联盟军打仗时死的,他不再担心我要跟南北联盟军修复关系了,所以梁氏就成了他眼里的肥肉。”
管锥惊讶梁道安会跟自己说这么多,这远远超出了他之前的设想,梁道安的反常表现让他感到有些不安,他不敢过多说话,只好顺着梁道安的话头问道:“八爷的意思是,这次不成他还会继续针对梁氏?”
梁道安赞许地点点头:“他不会轻易放手的,梁氏的事情他不处理好就不能安心去和南北联盟军较劲。”
管锥说:“陈培耀这样接二连三地找麻烦,倒也是个威胁,得想办法解决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