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展亭一进去就被里面的灰尘呛得连打了几个喷嚏,他伸手拉了几把蜘蛛网,笑道:「我又不是那唐三藏,又何须设个蜘蛛洞来应景?」
他略略收拾了一下,便往榻上一躺,哼了会小曲,确定这里的的确确只有他一个人,便自言自语道:「这也好,落得清静。」
可是过不了多久,突然听到腹鸣声,他不由得苦笑地揉了揉肚子,道:「我是斋戒而已,又不是辟谷,这会儿也该送饭了吧。」
话音才落,便听到有脚步声,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道:「陆公公,饭菜来了。」
陆展亭一喜,翻身下榻开了门接过食盒,往桌上一放,挥挥手打发了送饭菜的小太监。
他打开食盒一看,果然是一盘水煮青菜,一盘水煮豆腐,另外是一大碗饭。
陆展亭一笑,道:「这亦裕倒也守信,说了青菜豆腐就是青菜豆腐,既没有只给我青菜,也没有只给我豆腐。」他一提筷子,夹了一筷青菜放嘴里,笑道:「让我尝尝御厨手艺。」
他咬了两口,眉头先是一皱,再咬两口,咽了两下,然后不得不用手将菜扯了出来丢在桌上,叹道:「你煮菜不晓得放油和盐也就罢了,怎么连菜也不会捡,这老边皮是给鸡吃的,难道皇子、皇孙们你们都是当鸡养的吗?」
他又挑了一块豆腐放嘴里,长叹了一声,扒了两口白饭,便爬床上去睡了。
往后这菜单就再也没有换过,如此过得几日,陆展亭终于找了个机会跟那送菜的小太监搭讪。
「这菜是御厨房给做的吗?」
「回陆公公,是的。」
陆展亭干笑了一声,道:「这厨子的手艺惊人啊。」
小太监不好意思了,道:「谢陆公公夸奖,小的是第一次做菜,好在菜式简单。」
陆展亭一把拉住了他,小太监被他吓了一跳。陆展亭凑近了他,问:「你是御厨?」
「不,不是,小的只是伙头房专职送饭菜的,给陆公公做菜,是新近派给小人的差事。」
陆展亭眉开眼笑地点了点他,道:「你的菜做得不错,不过要是有一点点改进就好了,喏,比方说吧……」他兴高采烈地道:「就说这青菜,要捡中间那菜心的部位……」
「陆公公,材料是上头给的,边皮就是边皮,菜心就是菜心。」小太监打断道。
「好吧,就算这边皮也是能炒出美味来的,比方说,前一晚上将边皮剁碎了拿盐暴腌,等明儿出了水,挤掉,多多的油,撒入姜末先抄,等油温高了,再将碎菜倒下去爆炒,那天你给我来两碗粥就好。」
陆展亭见小太监很认真地在听,就更加高兴地接着道:「再比如这豆腐,不能下锅就煮,第一锅水得倒掉,那叫去卤味。豆腐去过卤味,拿出来搅碎了,放点酱满园的小腌菜……
「没有小腌菜也行,你就把暴腌的青菜皮拌一点进去,再加上一点小葱。」
小太监听完了,长吁一口气道:「看来这厨子真不好当呢。」
「那是……」陆展亭拍拍他的肩道:「多多学习,精益求精。」
小太监开心地道:「还好我不用当厨子,这么复杂,学都学不来。陆公公,我给你做饭那会儿,还要给主子们送饭,要是又腌又爆又切的,上头非剁了我不可。」
「再说了,上头说陆公公您在修行,我要是敢在里头不小心沾了油沫子进去,就要把我打发到浣洗房去。伙头房送饭可是一门轻活,当年我爹托了不少人才弄来的,陆公公,对不住了。」小太监说着赶快收拾起食盒跑了。
陆展亭眼直直看着那一盘水煮青菜,突然一拍桌子笑道:「王兄,来来,这是长白楼的水晶蹄,韧而不老,味香多汁;李兄,来来,尝尝这德月楼的果木烤鸭,鸭是正宗的填鸭,脂多但不油腻;小二,来一壶十年分的浙江花雕。」
他说着就高兴起来,拿起茶壶替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道:「好酒,果然温良醇厚犹如女子。」
他就这样一杯茶一口菜,倒也吃得有滋有味,吃饱喝足乐滋滋地往床上一倒,睡到半夜腹如刀绞,不由得苦笑道:「顾况说茶是滋饭蔬之精素,攻肉食之膻腻。如今我肚中油已尽,它还跟把刀子似地刮啊刮。」
他被茶醉折腾了一宿,以后连茶也不敢多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