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若英姐,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rdo;
&ldo;现在,这世上只有於陵君和我知道这件事,但是我想你现在未必相信她说的话,所以还是由我亲口告诉你比较好。&rdo;
&ldo;我不想听。若英姐,风很冷,我想回去了。&rdo;
其实,露申感到的寒意并不来自晚风。
&ldo;这件事情也不必再告诉谁了,不过若展诗哥和会舞问起,告诉他们也无妨。露申,我一直很羡慕你,想成为你这样的人。我也很想成为无逸叔父的孩子,想离开那个压抑的家庭。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我在父亲身边感受不到爱,他对我倾注的东西只有一件,那就是&lso;使命感&rso;。身为巫女的使命感、身为观氏后人的使命感,以及,最重要的是,身为他的女儿的使命感,这些观念对我来说过于沉重了,仿佛是背负了一个绵延数百年的家族的命运,我实在担当不起。可是,一旦懈怠,就会被他用鞭子驱赶。你明白吗,与其做轮前、鞭下的骐骥,我倒是宁愿做一匹不受束缚的驽马。&rdo;
&ldo;这不是若英姐的本心!我所知道的若英姐……&rdo;
更加拼命,更加勤勉,发愤忘食,有澄清天下之志‐‐可是这些话,露申已讲不出口,因为某个预感压在她的咽喉处。
&ldo;我的本心你不会明白的。露申,我一直很讨厌你,讨厌你这种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却又不会被苛责的人。为什么我已经那样拼命地迎合父亲的期待,却从来没有得到过他的赞许,一次也没有。如果得到赞许的话,或许我就会认为以往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我达到了父亲此前对我的预期,自此开始我将为新的目标而努力。可是,因为一直得不到肯定,我才觉得,我做的所有事都是徒劳的、错谬的,我才觉得手足无措,觉得自己永远也无法回应父亲的期待。所以我才……&rdo;
&ldo;若英姐,&lso;往者不可谏&rso;,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rdo;
露申这样说着,却无法阻止若英讲出下面的话。
&ldo;……所以我才会犯下弑父的罪行。&rdo;
若英说道。
盘旋在天际的暮鸦也啁哳地附和着。
此时露申脑内一片空白。与其说怀疑,毋宁说她根本就无法理解若英的话。
若英姐……
怎么会……
犯下……
弑父的……
罪行……
露申已无法将散乱的思绪缀连在一起。尽管葵已经猜到了这种可能性,且数天前就已说给露申听过;尽管从若英提议前往此处时开始,露申就已经预感到了什么‐‐此刻若英的话仍将她击溃了。
只是为了那种理由就犯下了那样的罪?露申无法理解站在她身边的、与她朝夕相处了十数年的少女。让露申感到恐惧的是,这种解释十分合理,较她之前给出的推测要合理许多,她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亦想不出追问下去的问题。
&ldo;只要杀死父亲,我就可以被无逸叔父收养,过上我想要的生活‐‐这就是我的目的。我就是为了这样微不足道的理由,杀害了自己的父母、兄弟。露申,我也没有想到,自己可以对六岁的弟弟下得了手。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的我,大概已经没有被称为人的资格了吧。露申,我这样的人……不,我这样的怪物不配被你称为&lso;姐姐&rso;。以后也不必再称呼我了,请不要再与我讲话,请你无视我的存在,即使我死了也请装作毫不知情‐‐你应该做得到吧?&rdo;
&ldo;我怎么可能……做得到!&rdo;露申泣道,&ldo;若英姐这样说,我只会愈发同情你罢了,也愈发不能原谅把你逼上这条绝路的伯父,不能原谅坐视你被折磨却没有出面阻止的伯母,还有明明比你年长却不能保护你的堂兄……&rdo;
&ldo;但是,我还杀害了只有六岁的弟弟,对于这条罪孽,你我都找不出任何开脱的理由。他是全然无辜的,但我还是杀害了他。他只是个无知的孩子,一个无辜的孩子,我甚至不知道他能不能理解发生在他眼前的惨剧。但是,为了彻底抹杀自己的罪证,我还是杀害了他,用利刃划过他的颈部,了结了他短暂而毫无欢乐可言的一生。露申,你懂了吧,我犯下了许多罪,每一条都是最深重、最不可原谅的:弑父、弑母、弑兄、杀害无辜的幼儿‐‐只是为了我一个人的福祉,就亲手毁灭了所有与我最亲近的人!&rdo;
&ldo;若英姐……&rdo;
&ldo;不要再叫我&lso;若英姐&rso;!&rdo;
若英甩了露申一记耳光,将她击倒在草丛间。
&ldo;这样就足够了吧,露申,於陵君只是动手打了自己的仆人,就被你厌恶了,为什么我杀害了全部至亲仍能得到你的同情。我不明白。你果然是个不明事理的人,还是说,你也觉得百闻不如一见,一定要我将自己的残忍演示给你看你才满意呢?&rdo;
&ldo;若英姐,你在说什么啊……你不是我认识的若英姐!&rdo;
&ldo;因为你一直以来都误解了我。这个世界上能理解我的人只有江离。&rdo;
&ldo;芰衣姐也不行吗?&rdo;
&ldo;我没有把自己的罪行告诉芰衣姐,怕她不能承受。芰衣姐是我最爱的人,不过,却是我亲手毁了她的幸福。如果我没有犯下那种罪行的话,她也不必承担招赘婿的压力,也就不会郁郁而终了。我后来也想过,杀死你的父亲是否能够拯救芰衣姐,但是好像这也是不现实的,因为以她那时的状态,恐怕很难承受这种变故。结果,我什么都不能为她做,只能坐视她因我的罪行而日渐衰弱,最终殒命。结果,芰衣姐的死成了我新的罪孽,这也是绝对不能被宽恕的罪‐‐杀害自己最心爱的人。&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