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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第1页)

她瞥见后视镜里有动静,便抬起头来。斯特莱克穿着黑西装,拄着双拐,费力地朝车子走来,右腿的裤脚别了起来。

罗宾的心突然往下一沉,感到很难受,不是因为那条断腿‐‐她以前见过,而且是在更令她尴尬的情况下,而是因为从两人认识以来,这是斯特莱克第一次在公开场合不戴假肢。

她下了车,一眼看见斯特莱克眉头紧蹙,便后悔自己不该下车。

&ldo;想得真周到,租了辆四轮驱动。&rdo;他说,含蓄地警告罗宾不要谈论他的腿。

&ldo;是啊,我想这种天气最好这样。&rdo;罗宾说。

斯特莱克绕到副驾驶座位。罗宾知道不能主动提供帮助。她可以感觉到斯特莱克在自己周围设定了一片禁区,似乎在无声地拒绝所有帮助和同情,但是罗宾担心他靠自己的力量没法顺利坐进车里。斯特莱克把双拐扔到后座上,摇摇晃晃地站立片刻,然后,展示出罗宾从未见过的膂力,轻松地把自己送进车里。

罗宾赶紧钻回到座位上,关上车门,系好安全带,把车倒出停车位。斯特莱克先发制人地拒绝了她的关切,这如同一堵墙横在他俩之间,使她在同情之外又添一丝怨恨,他竟然在这么小的程度上都不能接受她。她什么时候对他大惊小怪,或像妈妈一样过度关心他?她最多不过是递给他扑热息痛片……斯特莱克知道自己不可理喻,但意识到这点后他更加恼怒。早上醒来,膝盖又红又肿,疼得要命,显然硬把假肢装上是一种愚蠢的行为。他被迫像个小孩子一样背着身子走下金属楼梯。拄着双拐穿过查令十字街结冰的路面时,那寥寥几个冒着零度以下的严寒、一大早摸黑出来的路人都盯着他看。他真心不想回到这种状态,可是有什么办法呢,都是因为一时疏忽,忘记了他不像梦里的斯特莱克一样,是个四肢健全的人。

第二十八章(2)

至少,罗宾开车技术不错,斯特莱克注意到了。他妹妹露西开起车来注意力不集中,很不靠谱。夏洛特开她那辆雷克萨斯时总是给斯特莱克带来身体上的痛楚:极速闯红灯,驶入单行线,抽烟,打手机,经常差点撞上自行车和刚刚停好的车打开的车门……自从&ldo;北欧海盗&rdo;在那条黄土路上、在他身边爆炸之后,斯特莱克就发现他坐别人开的车很不自在,除非那人是专业司机。

良久的沉默之后,罗宾说:

&ldo;背包里有咖啡。&rdo;

&ldo;什么?&rdo;

&ldo;背包里‐‐有个旅行小瓶。我想如果没必要的话我们就不停车了。还有饼干。&rdo;

雨刷器刮过片片雪花。

&ldo;你真是神了!&rdo;斯特莱克说,他的矜持土崩瓦解。他没有吃早饭:试图安装假肢却没有成功,找一根别针把裤腿别起来,翻出双拐,挣扎着走下楼梯,这些花了他双倍的时间。罗宾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

斯特莱克给自己倒了咖啡,吃了几块酥饼,饥饿感减轻后,他越来越欣赏罗宾驾驭这辆陌生车子的娴熟技术了。

&ldo;马修开的什么车?&rdo;车子驶上波士顿庄园高架桥时,斯特莱克问道。

&ldo;没开车,&rdo;罗宾说,&ldo;我们在伦敦没买车。&rdo;

&ldo;噢,不需要。&rdo;斯特莱克说,暗自想道,如果付给罗宾她应得的工资,他们或许就能买得起车了。

&ldo;那么,你打算问丹尼尔&iddot;查德什么呢?&rdo;罗宾问。

&ldo;许多问题呢,&rdo;斯特莱克说,一边掸掉黑色西服上的饼干屑,&ldo;首先,他是不是跟奎因吵过架,如果吵过,是为什么而吵。我想不明白奎因‐‐虽然他明显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为什么要去攻击一个掌握着他的生计大权、并有钱把他告得翻不了身的人呢。&rdo;

斯特莱克嚼了一会儿酥饼,咽下去后说道:

&ldo;除非杰瑞&iddot;瓦德格拉夫说得对,奎因写这本书时真的精神崩溃了,把他认为造成他书卖不好的每个人都狂轰滥炸一番。&rdo;

罗宾前一天在斯特莱克跟伊丽莎白&iddot;塔塞尔一起吃午饭时读完了《家蚕》,此刻她说:

&ldo;对于一个精神崩溃的人来说,这书写得也太条理分明了吧?&rdo;

&ldo;语法可能没问题,但我相信许多人都会认为书中的内容过于疯狂了。&rdo;

&ldo;他的另外几本书也差不多是这样。&rdo;

&ldo;别的都不像《家蚕》这样不可理喻,&rdo;斯特莱克说,&ldo;《霍巴特的罪恶》和《巴尔扎克兄弟》都是有情节的。&rdo;

&ldo;这本书也有情节。&rdo;

&ldo;是吗?也许,家蚕的徒步旅行只是为了能把对那些人的诽谤攻击串起来?&rdo;

经过希斯罗机场的出口时,雪下得又大又密,他们谈论着小说里各种光怪陆离的内容,为那些跳跃的逻辑、荒谬的思路而发笑。高速公路两边的树木看上去就像被洒了好几吨糖霜。

&ldo;也许奎因是晚生了四百年,&rdo;斯特莱克说,一边继续吃着酥饼,&ldo;伊丽莎白&iddot;塔塞尔告诉我,有一部詹姆斯一世时期的复仇剧,描写一具装扮成女人的中了毒的骨架。大概是有人与之性交,然后死了。这有点像白鬼笔准备去‐‐&rdo;

&ldo;别说了。&rdo;罗宾似笑非笑地说,打了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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