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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第1页）

这著名的首都公馆区，是全国第一等富贵豪华之地。

吴公馆，四周水磨矮墙，围墙之内有一座华美的三层洋楼，楼房与围墙之间，占地很大，四周都是花园，有许多风景树木和奇花异糙，空地上碧糙如茵，犹如地毯。铁栅的大门，旁边有汽车房、传达室。从大门至楼房是一条可通汽车的甬道。两旁是修剪整齐的常青灌木&ldo;绿埔&rdo;。楼房的底层，有会客厅、跳舞厅、办公室、餐厅、浴室；二楼是卧室、书房和内客厅，陈设都很精致富丽，四周有阳台；三楼为贮藏室，贮存日常生活补给品及名贵的珍品。

卧室宽敞，碧绿色的地毡，玫瑰色的窗帘，米黄色的沙发床、沙发椅。整套的桃花心木家具，全是非洲的名贵木材制的，颜色澄黄鲜艳。梳妆台上罗列着各式化妆品，尽是巴黎、纽约各地的舶来品。床前放着一张流线型的高低小几，上层安着台式电话机，下层摆着美制二十一灯流线型收音机。壁上悬挂一幅半棵体美人的西洋油画，神态优美，栩栩如生。

程科长由于职务关系，到过许多要人公馆，凭着&ldo;现场侦查&rdo;四个字，不论深闺绣阁，奥房秘室，他总是穿房入舍，一览无遗。他的职能赋予他这种特权，而且每个失主都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所以都乐意接受。在程科长看来，像吴公馆这样的排场，只不过是公馆区里的第三流而已。

勘查了现场，程科长便在会客厅里对馆内所有佣人进行个别询问。最后走道一位五十多岁的女佣人杨妈，她脑后挽一个大髻，身穿月白镶边连襟衣裳，下着哔叽青裤子，曾经缠过的足上穿一双黑色便鞋。她故作镇静，极力回避程科长锐利的目光。

&ldo;杨妈，你见过陌生人上楼吗？&rdo;

&ldo;没有。&rdo;

&ldo;没有？&rdo;

杨妈只觉得程科长疑问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脸上打问号，禁不住满脸热烘烘的，但她还是坚守住最后的防线，加以否定。

&ldo;杨妈，你不要瞒我了，还是快点讲吧！&rdo;程科长却笑起来了。杨妈已听出这笑中含着严峻，她早听人说，程科长审案如神，自己这样诚实的人，岂能瞒天过海，便扑通一声跪下去说：&ldo;科长，请原谅我撤谎！&rdo;

程科长扶起她，让她坐在椅子上。杨妈见程科长这样和蔼近人，便壮起胆子说：&ldo;今天中午十二点左右，我们的主人一家都在餐厅吃饭，因此下人们都在那里侍候。当时，我上二楼太太房间拿脸盆，当我推开房门时，发现一位小姐正坐在太太的床头，交叠着两腿，斜倚在床背上打电话。见我进来，还向我笑笑。她二十岁左右，穿着一件墨绿色的丝绒旗袍，长得跟天仙一样，我活了这一大把年纪，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美丽的姑娘。只听得她在电话里说：&lso;我来得太早了，吴太太还在吃饭。她约我下午一起到新都戏院看七彩美国片--《出水芙蓉》。你告诉次长，在晚上六点整，我会在凤凰餐厅等他，叫他坐我的小包车来。&rso;她的态度是那样自然，神情是那么安静，装束摩登，举止高贵，我以为是太太的朋友，便不加生疑。看她聚精会神地在打电话，更不敢惊动她，打断她的通话，只好拿了脸盆就下楼。后来见到太太，我也不敢问，怕她说我多话，这是我失职的地方。现在司长和太太心情很不好，假使知道了这段经过，他们一定放不过我的，或者马上就要撵我走。程科长，我听人说，你是一位非常有办法的人，是中国的福尔摩斯，什么奇奇怪怪的案件都会破，我才敢把这件事告诉你。我求求你，行行好事，千万别把这件事告诉司长一家人，我感恩戴德你！&rdo;她哭丧着脸，恳求的声音有点颤抖。

程科长知谊她讲的都是实情，便安慰她说：&ldo;老人家，请放心，无论什么时候，一定为你保密。&rdo;

杨妈连声道谢，退下了。

程科长拧起眉头思索着，整理着破案头绪。

&ldo;程科长！&rdo;娇润的叫声打断了他的沉思。他拾眼只见吴太太从门口轻盈盈地走来，笑着对他说：&ldo;今天，你一连三踏勘，太辛苦了，快休息休息，请到楼上饮杯茶吧！&rdo;她那热情洋溢的笑容，使程科长有一见如故的感觉。他礼节性地客气两句，便跟着吴太太登上了二楼。

到了内客厅，吴司长跟他紧紧握手：&ldo;欢迎，欢迎！&rdo;请他坐在沙发上，自己也隔着茶几相对坐下。茶几上摆满了精美的糕点和三杯冲奶咖啡。吴太太亲自冲了杯奶茶，端到他面前，一面像大姐般温存劝吃，一面亲热地挨着吴司长坐下。

吴司长看来四十五岁左右，相貌堂堂，威而不露，很有外交家的风度。吴太太不过三十岁出头，肌肤丰润，雍容华贵。

程科长从他们镇静、若无其事的神情后面，看出了他们的焦灼和不安。三家公馆失窃，他们的损失最大。坐定以后他便先给他们一粒&ldo;定心丸&rdo;，即把现场的判断告诉他们，并表示尽速破案，追回赃物。

吴太太喜孜孜地说：&ldo;你呀，真了不起！我一接到名片，看到你的大名，我感到这是我们的幸运。你的大名，我们在报纸上经常见到。我最喜欢看你那离奇曲折的破案情节，我对你的才智十分钦佩！但始终没有机会见到你，总感到遗憾。今天能请到科座，真是三生有幸！&rdo;说着，她转向吴司长娇媚地笑问，&ldo;汉卿，你说对吗？&rdo;

&rdo;对对对，有幸，有幸！&rdo;吴司长微笑着附和。

他们甜蜜蜜的赞扬与鼓励，使程科长既兴奋又不安。他微微欠身说：&ldo;司长、太太实在太过奖了，我一定尽力破案，完壁归赵，以报两位知遇之恩。&rdo;

吴司长夫妇听了十分开心。司长有心了解程科长的底细，便开口问道：&ldo;老弟，你年轻有为，堪称后起之秀！未知老弟这门学问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呢？&rdo;

程科长感慨地回答：&ldo;说来惭愧，于这一行差事，我也不是一帆风顺的。我曾在重庆中美刑事警官学校学了几年，学会了各种中外刑事技术，自以为是一个了不起的刑事人材了。

毕业后，被派到南京刑警总队实习，经过社会现场实践，才晓得学校学的那一套、所谓高明的刑事技术，并无多大用处，尤其对盗窃案更感到束手无策。而汪伪留用下来的一批侦缉人员，凭着几十年的破案经验，却各有各的一套真本领，也因此他们才被留用下来。但是，我们重庆来的都以战胜者和统治者自居，迫使他们步步为营，处处戒心，一切经验不肯交流。

起初我吃过苦头，深有体会。后来想尽办法，和他们混在一起，真诚相处，他们便真心教我认识盗窃学，甚至把破案的秘诀也竭诚相告。接触的人一多，集各家大成，增长了不少的学识。&rdo;

&ldo;对，老弟，年轻人能这样谦虚，诚恳，勤学苦钻，我相信一切事业都会成功的。&rdo;接着，吴司长又饶有兴趣地发问，&ldo;这么看来，盗窃学还是一门大学问啰！&rdo;

程科长说：&ldo;是的，这门学问的确很复杂，很奥妙，但是它不能登大雅之堂，所以历史上还没有盗窃学的专著。我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单从盗窃学分类来说，就很有研究的价值。

目前盗窃可以分为三种：有黑线、白线和锦线。黑线着重于夜间行窃，如&lso;拔闩子&rso;、&lso;开窦子&rso;、&lso;上天窗&rso;、&lso;滚地龙&rso;、&lso;钓鱼&rso;、&lso;灯花&rso;、&lso;插香&rso;之流；白线着重于白日行窃，如&lso;闯门子&rso;、&lso;跑抬子&rso;、&lso;露水&rso;、&lso;扒窃&rso;之流；锦线在三线中算是最高者，既能掌握白线的各种技术，又能不拘形式，出入于上流社会交际场中，见机行事，巧取豪夺，不露痕迹。&rdo;

吴太太听得津津有味，不禁惊叹：&ldo;咳呀！这是我生平闻所未闻的。想不到盗窃者还有这么多的花样，好嫁显微镜下臭水沟里的细菌。太可怕了！哎，真是群盗如毛的世界！&rdo;

程科长接着说：&ldo;各种盗窃还有他的帮派及其各个不同的特性。我们研究了这些，就能掌握方向，以便对付。今天因为时间关系，我只举一个例子。比如说，&lso;开窦子&rso;这一行，看他挖洞的形式，我们就晓得是那一帮干的。洞的形状像蝴蝶，像蝙蝠，这都是本京的黑线干的，叫做&lso;本京窦子&rso;。洞的形状像倒置三角形，上大下小，这是汉口、九江一带的黑线干的，叫做&lso;上江窦子&rso;。洞的形状小巧玲戏，仅仅塞进一个人，这是上海、苏州、无锡那一带的黑线干的，叫做&lso;下江窦子&rso;。后者挖洞的技术最高，速度也快，危险性较小。洞口挖得相当大的，俯着身子可以进去，这种技术最蹩脚，花时多，危险性最大，这叫做&lso;江北窦子&rso;，是苏北、山东一带的黑线干的。这都是汪伪警员长期积累的经验，书本上就找不到。&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