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乔无声地望着他,心中安定,越发觉得岁月静好。她暗忖:如果当年爷爷没给爸爸打电话,爸爸没卷入走私纠纷,她才不会执意来宏升,更不会巴着总裁的位置不放。宏升是个大企业,她父亲的公司又何尝不是呢?大家的业务范围还那么像,只是一个在北,一个在南。那样的话,她只要找到陆沉的儿子,用麻袋一套,拐带回国,幸福生活就此开始。她可以每天24小时都和陆明远共处,不厌其烦。想到这里,苏乔眼眸一眯,向后躺平在地毯上。她对自己无可奈何。——真的好喜欢他啊。都说距离产生美,时间让激情消退,偏偏苏乔是越相处,越喜欢。那种溢出来的仰慕,快要刻进骨头里了。陆明远并不知道,苏乔正在变着花样肖想他。他弄干净了手,又和苏乔搭话:“下楼吧,十二点了。你爸上次和我说,他对我最满意的一点,是我能督促你按时吃饭。”苏乔反问道:“吃什么呢?”陆明远假装没听见。他拧开门,带着糖果走了。苏乔一路追出去,追到餐厅,瞧见桌子上的圆形蛋糕,还有大盘小盘的丰盛佳肴。意外之喜。餐厅烛火摇曳,水墙中的金鱼晃着尾巴浮动,水光染上了玻璃的浅蓝色,照出墙边一幅盛放的玫瑰花——他不送玫瑰,他竟然自己画。陆明远新开了一瓶香槟,他原本计划扔一下瓶子,耍一下帅。但他没把握好,气泡冲到了他的脖子上,缓慢流入衣领,浸湿了一件薄薄的t恤。他有些狼狈,禁不住笑了,开口道:“二十四岁生日快乐,小乔。”今天是苏乔的生日,她没料到陆明远如此细心,雀跃不已道:“不要叫我小乔,叫我陆太太,或者直接喊老婆。”说来奇怪,陆明远跟别人提起苏乔时,一口一个“老婆”十分顺溜。他平常也有写日记的习惯,一页一个“我老婆”,从来没有卡过壳,好像苏乔天生就应该嫁给他。然而当着苏乔的面,陆明远反倒是顿了顿,没喊出来。他问:“我们什么时候能结婚?”“随时都可以啊,”苏乔坐在椅子上,吹灭蜡烛,兴致盎然道,“我巴不得早点把你娶进门呢。”陆明远怔了一瞬,不确定地重复:“娶进门?”他怀疑是自己没搞清“娶”和“嫁”的多种口语用法。当年出国,他也仅仅只有小学一年级的语文水平,反正苏乔是不会说错的,陆明远不知不觉地偏向她。他顺水推舟道:“在你把我娶进门之前,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苏乔咬了一口鱼肉,汁香肉嫩。她心情极好,温柔地回应:“送我什么?”陆明远深藏功与名地掏出一枚戒指。“啪”的一下,扣在了桌面上。筷子从苏乔手中滑落,“叮咣”撞上了地板。她捏起那一枚戒指,发现钻石还挺大,她无意识地舔了嘴唇,喃喃自语道:“送我的吗?”又明知故问:“你在向我求婚吗?”陆明远点头。他又给苏乔夹了一块鱼肉片。苏乔不吃饭,也不说话,她缓了半刻钟。陆明远拿来一双筷子,搭在了苏乔的饭碗上,他若有所思地问:“你不愿意吗?”他站在苏乔的角度思考:“你还年轻,不想被家庭束缚,是么?我能理解,四十岁结婚也行。我平常看报纸,ceo的结婚年龄普遍很晚,六十多岁的新婚,我也见过。”他还想起女明星给香港富商生了好几个孩子,养儿育女,没有名分,生活照常过。“谁说我不愿意?”苏乔忽然拍响桌子,一再重申道,“我非常愿意,这个可以提上日程表了。等我忙完公司的事,我们选个黄道吉日,结婚、休假、度蜜月。”苏乔的话,正合心意。陆明远拖着椅子,坐得离苏乔更近。苏乔主动将戒指戴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两人宛如一对新婚小夫妻。苏乔还说:“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就算是今天好了,和我生日同一天呢。”话音刚落,她怀揣着几分虔诚,偏头在陆明远的嘴唇上轻轻地亲了一下。陆明远是很实在的人,给他一滴水,还她一座泉。他扣住苏乔的后颈,亲吻随之而来,如果不是手机突然响了,他不知何时才会放开她。屏幕显示了两个字——林浩。陆明远刚一接听电话,林浩便迫不及待道:“喂,哥们,快过春节了,我要去北京探望姥姥和姥爷。你也在那儿呢,有空出来吃顿饭吗?”“你订机票了么?”陆明远道,“我心情好,就去接你。”陆明远的特点之一,大概是嘴硬心软。他表面上说,心情好才去接人,其实林浩到机场的那一天,他早早地做好了准备,借用了苏乔的一辆阿斯顿马丁,按时守候在停车场,并将林浩送到了他姥爷家。林浩在车上惊叹道:“嗷,你发达了。”他抱着一个旅行用的双肩包:“去年年底,拍卖行都在宣传你的画。我询问一位知情人士,营销花了多少钱,他说,那是一笔巨款。”林浩拍了拍陆明远的胸膛:“苟富贵,勿相忘。”他刚从长途飞机上下来,坐得又是汉莎航空从伦敦飞往北京的经济舱——那个机型比较特殊,腿部空间不大,座位拥挤,两份餐点都是欧洲人喜欢的油腻款,这么一趟折腾下来,让林浩又累又饿。刚到姥爷家,林浩就在沙发上躺尸。留下陆明远一个人站在客厅,接受两位老人家的审视。林浩的姥爷年约六十七,身形瘦长,但有些驼背,他戴着一副老花镜,笑呵呵道:“坐坐坐,来者即是客……你是浩浩的老朋友吧?”陆明远坐得端正,诚实道:“我认识林浩的时间挺长。他是我同学,当时的班上,只有我们两个人数学不及格。我们在数学课上,一起自学了新华成语字典。”他这一句话,揭开了尘封已久的经年往事。林浩摇头叹息:“往事莫要再提。”他抬起双手,兜住后脑勺,嗷嗷叫唤道:“姥姥,我好饿啊,您的乖孙子长途跋涉,饿的只剩半条命了。”姥姥连忙洗了两个苹果,切成水果块,用牙签串着,摆到了他们面前。她一边用围裙擦手,一边又笑着说:“浩浩,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啊?”林浩吃着苹果,故意取乐道:“他啊?他叫明明。”陆明远一手撑腮:“不是,我姓陆……”他还没说完,姥姥便打断道:“哎呀,陆明明,这名字好,惹人疼的。”姥姥是个热心肠的人,没一会儿便开始打听陆明远情况,连翻夸赞道:“学艺术的好啊,高雅,有文化,超脱咱们普通老百姓的那一层儿,不说别的,你平时多画几幅画呀,挂在家里的旮旯胡同,瞧着多美啊。”她笑着问:“陆明明,你谈对象了吗?你要想在北京长住啊,姥姥帮你找一个?”一旁正在泡八宝茶的姥爷也搭了一腔:“咱们家对门那个小丫头,在宏升上班呢——就那个大公司,有学历,模样也周正,陆明明,你有兴趣吗,咱们老俩口给你们牵条线。”这是周一的下午,陆明远没有当班。冬天太阳落山早,不到五点,日影开始西斜。陆明远心想,他要赶在六点之前,返回宏升,接苏乔下班。他伸开左手,骨节匀称而修长,无名指上套了一枚戒指:“我是有家有室,有老婆的人。”又站起身,告辞道:“感谢招待,我得早一点去公司接她,五六点交通高峰,路上容易堵车。再迟一会儿,就过不了路口了。”姥姥忙道:“哎,我晓得,你们年轻人时间紧。”她拨了拨林浩的头发,数落道:“瞧瞧你朋友,都结婚了,你啥时候找个对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