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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第1页）

灌奶延续了两天，饮血王党项罗刹变得精神起来，可以直接把嘴凑到木盆里喝牛奶了，喝着喝着就在木盆上咬出了一个口子。父亲说：&ldo;你怎么了?你对木盆也有仇恨啊?&rdo;说着就像一开始它无力做出反应时那样顺手摸了摸它的头。它从鼻子里呜地呼出了一口气，抬头就咬，一牙挑开了父亲手背上的皮肉。父亲疼得直吸冷气，连连甩着手，把冒出来的血甩到了它的嘴边。它伸出舌头有滋有味地舔着。父亲一屁股坐到地上，捂着手说：&ldo;哎哟我的饮血王，难道你真的是一只喂不熟的狗?&rdo;

光脊梁的巴俄秋珠迅速给父亲拿来了一根支帐房的木棍。父亲说：&ldo;干什么?你要让我打它?&rdo;脸上有刀疤的孩子喊道：&ldo;不能打，它会记仇的。&rdo;父亲回头对刀疤说：&ldo;我知道，我知道。&rdo;他拿着木棍站了起来。饮血王党项罗刹死盯着木棍，挣扎了一下，想站起来，但是没有奏效。它龇牙咧嘴地吼着，用沙哑的走风漏气的声音让父亲感觉到了它那依然狂猛如风暴的仇恨的威力。它仇恨人，也仇恨同类，更仇恨棍棒，因为正是棍棒让它成了仇恨的疯魔狗，让它在有生以来的时时刻刻都在为一件事情奋起着急，那就是宣泄仇恨。父亲并不了解这一点，但他知道自己绝不能给一只沉溺在愤怒中的藏獒提供任何泄愤的理由。他把木棍扔到地上，又一脚踢到了巴俄秋珠身边，回过头来对它说：&ldo;你以为我会打你吗?棒打一只不能动弹的狗算什么本事。&rdo;说着固执地伸出那只带伤的手，放在它头上摸来摸去。

饮血王党项罗刹觉得他要杀了它，它咬伤了这个人，这个人如果不加倍报复那就不是人了。它想他这样摸来摸去肯定是为了找准下刀的地方，它再一次从鼻子里响亮地呼出了一口气，抬头就咬。这一次父亲躲开了，躲开后立马又把手放在了它的头上。就这样它咬他躲地重复着，直到它疲累不堪，再也打不起精神来。父亲在它的头上一直摸着，摸得它有了丝丝舒服的感觉，渐渐放弃了猜度，享受地闭上了眼睛。父亲包扎了自己受伤的手，并用这只包扎的手奖励似的多给它喂了一些酥油。饮血王党项罗刹大惑不解地想：他想干什么?他怎么还能这样?

有一天，藏医尕宇陀来了，看了看饮血王党项罗刹，又看了看被它咬成锯齿的盛牛奶的木盆，告诉父亲，这说明它的身体正在迅速恢复，它有了饥饿感，流食已经无法满足它的需要，最好能给它喂炒面糊糊和牛下水的肉糜，这样它很快就能站起来了。父亲说：&ldo;好啊，药王喇嘛，就麻烦你给我找一些牛下水的肉糜来。&rdo;藏医尕宇陀说：&ldo;牛下水的肉糜不难找，你让巴俄秋珠去找索朗旺堆头人就是了。索朗旺堆头人一听说是你的需要，什么样的东西都会给你的。我现在担心的是，如果饮血王党项罗刹站了起来，你怎么能看住它，让它不咬人不咬狗呢?&rdo;父亲说：&ldo;我会约束它的。我就不信我天天喂它，它会不听我的话。&rdo;

又有一天，依然裹着丹增活佛的绛紫色僧袍的李尼玛来了。七个上阿妈草原的孩子在世代为仇的西结古草原得到了妥善安排，这是一件很大的事情，连省里都知道了，认为这是工作委员会进驻草原后出现的新气象，通报表扬了西结古工作委员会。作为西工委代理主任的李尼玛十分高兴，专门来学校看望七个上阿妈的孩子。就要离开的时候，他看到了站在地上恶狠狠地瞪着他的饮血王党项罗刹，表情严肃地说：&ldo;它好了?这还得了?

它要是把七个上阿妈的孩子咬死咬伤了，我给上级怎么交代?&rdo;父亲说：&ldo;不会的，它现在还不能跑，不能扑，只能站起来踱踱步子。再说它对学校的孩子已经习惯了，不再用仇恨的眼光看他们了。&rdo;李尼玛说：&ldo;不行，你必须把他拴起来，我去给你找铁链子。&rdo;父亲说：&ldo;找来铁链子也没用，它喉咙的伤还没有好，不能拴着它。&rdo;李尼玛说：&ldo;那就把铁链子拴在腰上。&rdo;父亲说：&ldo;哪里有在腰上拴狗的?&rdo;李尼玛想了想说：&ldo;那就这样吧，给它挖个深坑，让它呆在坑里不要上来。&rdo;父亲说：&ldo;那跟坐地牢有什么两样?你让它坐了地牢，它还能不恨你?它必须呆在地面上，经常看到人，接触到人，习惯了，就好了。&rdo;李尼玛说：&ldo;什么时候能习惯?等出了事儿就晚了，你赶紧想办法，你要是想不出办法，过几天我找几个牧民来把它处理掉。&rdo;李尼玛转身要走，父亲一把拉住说：&ldo;你想干什么?什么叫处理掉?&rdo;李尼玛说：&ldo;就是让它从这里消失。&rdo;父亲说：&ldo;那不行。&rdo;李尼玛说：&ldo;怎么不行?听你的还是听我的?&rdo;父亲说：&ldo;你是代主任，当然要听你的，但你也得通情达理啊。这样吧，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听了就会理解我为什么要这样做。&rdo;

父亲的故事是这样的：一个妇人坐在路边，一边抱着孩子喂奶，一边吃着摆放在身边的丰盛的食物。一只饥饿的老狗走了过来，蹲在妇人面前，流着口水贪馋地望着食物。妇人看到这只老狗又脏又丑，顺手抓起一块石头扔了过去。老狗流着眼泪离开了妇人。这时一个牧人走来，对妇人说：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它呢?你难道不道，在你的前世，你阿爸为了救你的命，被强盗杀死了。这只狗就是被强盗杀死的你的阿爸，而你怀里的婴儿，就是那个杀了你阿爸的强盗。